灶神｜河夫作品
×40布面丙烯
昨晚做了个梦，灶神找我哭诉，说他要下岗了，这次上天后，就不再回来。
你们人间不值得。
这一天终于到了。
表面上看，是人间的灶越来越少，管道煤气、电磁炉、电陶炉占据的厨房里，再也没有他的地盘。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高清监控密布，人人都是潜在的告密者，这才是灶神失业的真正原因。
灶神，俗称灶王爷，官宣叫“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简称司命灶君，是中国民间圈粉最多的神，不分民族、不分地域。
但这样的大神，他的来历却是众神中最神秘的，从上古的黄帝、炎帝、祝融，以及五帝中第三帝颛顼的儿子穷蝉，到中层厨神先炊、火精宋无忌等，都被当过灶神。
《封神演义》的版本，则是为殷商镇守渑池的张奎和高兰英夫妇，生前忠义节烈，死后被姜子牙封为灶王爷和灶王奶奶。最下层出身的，是名不见经传的苏吉利、张单等。
以上这些灶神的原型，见于典籍、野史及民间传说，超过十种。
其中，张单最有意思。
民间传说中，张单长相俊美，方圆百里的美女一见他，都黯然失色，搁今天，就是妥妥一伪娘。
长得美的张单，却是个渣男，做生意发了财，跟一风尘女子好上了，抛弃了妻儿。
不料，此后生意失败，一没钱，那风尘女子也离他而去，张单竟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
某年的腊月廿三，张单到一户人家要饭，那家的主母舀了饭给他，张单一抬眼，竟然是被他抛弃的原配。这时原配也发现了他，张单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恨地上没有缝，情急之下，一头钻进灶洞里不敢出来。
结果活活憋死在里面。
张单一死，成了无主孤魂，无处容身。这时候，让人不敢相信的剧情发生了，玉皇大帝看他可怜，觉得毕竟是同姓（玉帝也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就说你既然死在灶里，就封你当个灶王爷吧，也别闲着，暗中替我监视芸芸众生。
可见，人也好鬼也罢，姓什么真的很重要。
不管灶王爷的来历如何，中国人对灶神的敬奉，有史记载的，从殷商时期就开始了。
本来，在神界，灶神的级别应该是最低的，跟井神、门神差不多，撑死了就一副科。但他却是中国人最不敢得罪的神——官大不如管大，一年天，有天他就隐身在灶台，拿个小本本，默默记下这家人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剩下的十天，即从明天开始算，到大年初四，就是他上天告密的时间。天老爷会根据他的密报，来决定新一年是为这家人赐福或降灾。
不要问那么多的家庭得多少个灶神才监视得过来，就一个。
神嘛，不受物理时空限制，虽然只一尊神，但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所以，早在春秋时期，民间就有“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的俗语。奥，是家中的保护神；灶，就是灶神；媚，是献媚、巴结的意思。这句话可是充满实用主义的经验谈：贿赂所谓的保护神，还不如贿赂会告密的灶神。
当年孔子周游到了卫国，想在卫灵公那里求个职，卫国大夫王孙贾，就借着讨论祭祀的机会对孔子说：“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这是明知故问、赤裸裸的暗示，你懂的，卫国的实际掌权者可是我，你去讨好卫灵公还有他老婆南子，还不如站我这边。
孔子怎么回他的？“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论语·八佾第三》)扯吧你，得罪了上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孔子是真·天真，他认为家神也好，灶神也罢，还不都是替天办事，真正不能得罪的是上天，否则，你贿赂谁都不管用。
《论语》中这段对话，也足以证明，中国人活在监视中已有两三千年了。你家的灶，就像安了一个不插电从来不会坏的摄像头，°无死角，你在被窝里干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说好听点，叫举头三尺有神明；用奥威尔的话说，就是“老大哥在看着你”。但中国人不但早习惯了，还积累了一套对付监视+告密的经验——
求情+贿赂。
求情，是家家户户都贴灶君标准像，左右两边统一贴这副对联。意思就是不管我干过什么，求嘴上留情，别太狠了。
当然，只有求情是不够的，关键还得贿赂——就是在他上天告密的前一天(即腊月廿三)，用一些又甜又黏的东东，如汤圆、麦芽糖等来祭拜他，希望能堵他的嘴，让他上天多说些好话。
相当于：论文你随便写，我都给你过，求别跟校领导说我在课堂上讲了什么。
脑洞大开的，还用高度酒当祭品，甚至用酒糟去涂灶神像。这有一说法，叫“醉司命”，让灶王爷喝大了，晕乎乎的，忘了带小本本上去，或者少发表一些负能量的话。
这一步其实是棋走险着。也不想想，灶王爷既然是神，就有神酒量，岂是你凡间的酒能灌醉的。除非，你用过山殿出的“春水”，才有可能把灶子爷搞倒，因为这是三次蒸馏的，度数高，却毫无刺裂感，很容易不知不觉就断片。不信，你扫码买一瓶试试▼▼
但这样也有风险。酒精考验的人都知道，喝大了口无遮拦，酒后吐真言，就算灶王爷原来喝人的嘴软，想替你保密来着，被春水一醉倒就全忘了，有啥说啥，甚至夸大了说，那你就死得很惨了。
所以，酒还是省省吧，不如用春水把自己灌醉，到时候老天爷都不怕，还怕什么灶王爷。
总之，腊月廿三送灶神上天，老百姓从来不敢轻慢。
去年还有人留言说，那灶神走了这十天，没有了监控，我们不就可以想干嘛干嘛了？
我说你想得美，灶神上天了，还有井神在下，门神在上，家神、土地神、床公床婆等，众神虽然各有职责，你能保证这么多神里面，不会再出一个告密者？
不过，随着技术发展，我们终于到了什么神都不需要的时代了。你所用的个人通讯工具，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遍地每个犄角旮旯的摄像头，正以几何级数成长，而且是还是超AI的，该失灵时就失灵。
这样的时代，还养神干嘛。
所以，最后还是对灶王爷说一声：“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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