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大人是……游乐园?”
花邪停下了动作,这个认知很怪异,却又莫名的毫不违和。
“总会……有那样的东西存在的……”岩壁内部似乎很遥远的声音断续的传过来,“诞生于游乐园里强烈的情绪,又以这些情绪为饵料逐渐强大……就像人类留在这里的‘念’终于有了自我意识。类似这样的生物往往随着诞生地的荒芜而消逝,我也不明白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才养育成了如此强大而持久的‘怪物’……”
所以自己这伙人是误打误撞,闯到别人老家来了吗?花邪捏紧拳头。喜大人会袭击他们,那必然是对他们不满,在这种不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肯定喜大人会不会对童铎不利!
她又想起了那个黑影,她的父亲,染血的脸颊和诡异角度的脖颈,她一下子紧闭双眼,嗓子无端走音:“童铎在哪里!我先去救他,然后马上回来找你!”
尾音变调的呼唤过后,迎来的却是一片沉寂,正当她觉得里面的胡司徒是不是支撑不住而准备再次锤击岩壁时,一个问题很轻柔的飘来:
“花邪。我记得我们之前拼命逃跑……你看到了什么?”
全身的肌肉应激一般绷紧,然后又被迫放松,花邪的回应很闷:“没什么……喜大人大概能制造幻觉,它让我看见记忆里最可怕的东西。”
那个声音沉默一刻,像是贴着岩石内壁上发出一样,用缓慢的速度,冰冰凉凉的渗进心里:
“花邪。如果我给你指引的方向,让你走向死亡,你会怨恨我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太轻巧,可是花邪听出的是它一直压抑着的,某种庞然大物,那东西已经太巨大,而身在其中的自己,无法看得清楚。
这太不寻常了,所以她愣了一下。然后她向前靠近一步,手伸出去,贴在岩壁上,大概是彼面胡司徒脸颊倚靠的位置。
“呵。”她笑了,“我是天使选中的人,我可死不了。”
“你什么也不必担心。”呼吸恢复平稳,她望着眼前咫尺,黑暗发沉的岩石,“尽管,告诉我吧。”
“……也是。”
这个声音好不容易笑出来,却并不轻盈。
“你是花邪嘛~”
捂在岩壁上的手心瑟缩了一下,就像陡然的神经疼。彼方胡司徒沉郁的鼻音已经飘过来,花邪立刻把耳朵都贴紧岩石,那是一段慢而婉转的旋律,花邪在电影里听过,此时却被胡司徒哼唱得,像极了寂寞。
“《雪绒花》……”花邪喃喃。
“我的记忆也有一部分缺失,要是回忆童铎的下落,只能记起这个旋律。”
“雪绒花……雪绒花……”花邪皱起眉头,眉心都攒出一个深渊。
“难道……”
她想起为什么这个曲名让自己熟悉,在进这片废弃乐园大门时,她看见过墙上写的游人留言:“最爱雪绒花!最爱游乐园!他在……向我求婚了!”这里说的雪绒花,会不会是指这首曲子?
游乐园里听到的乐曲,想到这个,那梦魇般卡顿的“Jinglebells……”在脑中划出痕迹,好像真的联通痛觉似的让花邪痛苦地偏了下脑袋。
这个老游乐园不同项目似乎配了不同的背景音乐,那《雪绒花》,也一定是某个项目的配乐,那位游客应该是在游玩这个项目时被求婚,所以印象深刻吧。
适合求婚的游乐项目……
花邪朝岩洞外望了一眼。她想起傍晚红霞下,那一座扭曲伫立在空中,仿若朝天默读挽歌的,巨大钢铁蛛网般的圆形。
花邪在杂草丛生的道路上一直向前,周围笼罩着她亦步亦趋的光芒让她看不清楚远方,她只在路边偶尔出现的游园指示地图确认方向,地图上充满污渍,但摩天轮的符号依然鲜明。
港城曾拥有亚洲最高大的摩天轮,那座设施甚至被称为“港城光环”。这些都是花邪听说的,印象里那座摩天轮的骸骨确实宏伟,只是和支楞过来的过山车的轨道纠缠在一起,就像被插了一柄长矛的巨人,怎样看,都是死气沉沉的尸体。
终于前方光芒散开,花邪看见了摩天轮的底座,在她接近的那一刻,周遭发出机械呜咽般地呻吟,随即音乐声响起,果然就是那一首喑哑的《雪绒花》,随着音乐复苏,摩天轮上的灯带,由下而上,逐级点亮,这灯光显得斑驳而不祥,却终于让花邪看到了,被卡在摩天轮中轴支架最高点上的黑箱子!那些钢筋似乎把黑箱子藤曼般钳制住,看来童铎就在里面!
花邪骂了一句,这未免也太像一个钓饵。可是花邪并不打算花时间筹谋,以往的经验让她对自己的应变和掌控力充满信心,她只想尽快确认童铎的情况。
扭头观察此时的环境,摩天轮岿然不动,一个个吊厢似乎没有离得很远,看来是可以攀爬试试的。没有犹豫,花邪从摩天轮一侧最低的吊箱手脚并用爬上去,再一个跃起够到上一个吊箱的底端,每当腿脚支撑自己站稳的瞬间,小腿的伤口钻心的疼,也许是一路走来看到的童话气氛的装饰,她居然莫名想起变成人腿后每一步像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呵呵,可惜童铎不是王子,自己也不会变成泡沫。花邪又一个跃进着落于上层的吊箱侧面,她已经爬了一大半,再往上的空间被突刺过来的过山车轨道截断,她捏了捏手掌确认力量,支起身体侧身横跳——她抓住了轨道底部钢架一个斜向的钢筋,然后深吸一口起收紧腹部,垂直翻上了轨道。
她在轨道上站起身,夜风呼啸着吹乱她一头红发。这里离地面已经很高,而她发现轨道一直连接向摩天轮的顶端。黑箱子已经很近了。
不能再耽误,花邪稳住平衡向黑箱跑去,再近一些她发现,那箱子不停的抖擞,像是里面的人不断地撞击想要突破出来。
“童铎!”
花邪呼唤了一声,那抖擞明显更急更快了:
“花邪?不要过来,快离开!”
莫非……一种不好的预感闪现,但是救援不能停止!花邪的手抓住箱子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肋骨游走到后脑,她的胳膊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抓住,她的耳边骤起寒冷的吐息。
“囡囡……”
!!!花邪猛地向后挥手,身体也转过去,她看见的不再是夜空和轨道,而是一条森白的道路两旁躺满了同一个女人的尸体,而她们每一个的腹腔都蠕动凸起,接着顶开裂口,从里面爬出同一个黑漆漆的男人。
“囡囡……”
整个身体全然僵硬,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伤口疼痛,只能感觉心脏慢慢溶解出一个洞,寒冷。
脚下的轨道在震颤,好像是有东西在飞速逼近,迷茫的黑暗里,几乎要显露那个黑漆漆男人充血的眼睛。
动啊,你的应变呢?你的掌控力呢?
那些男人从女人身体里爬出来,颤颤巍巍的,朝自己涌来。
动啊。她感到咽喉收紧,她感到窒息。她恍然看到,人群中胡司徒望着她笑着,身边站着童铎。
童铎也笑着,弯了眼的那种。
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轨道上出现的是什么,脚下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耳边是雷鸣一样的轰隆轰隆。
啊,是父亲,他张开手要拥抱自己。
他的笑脸突然变成一个好像被灼烧过的小丑的样子,那是一个过山车的前端,两张笑脸不断切换,直到父亲的脸流出血液。
快动啊!!!
“花邪——”
父亲,扑过来了。
伸出的手,是想抓住那两个人吗?
身体突然失重,向下坠落,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得粉碎,夜空里一节飞车冲向天幕。
四周的尘埃和碎片变慢直至凝固,失重在身体里持续着,仿佛就要这样坠落一万年。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自己保持着坠落的姿势,哪怕连表情,也维持在那一瞬间。
黑暗的虚空里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显露出来,自己因坠落大头朝下,而那个身影即使浮空出现,也是好好确认过方向的——
这张戴面具的脸让花邪很心烦,特别是他走过来,凑近自己的面孔,两个头颅一正一逆却恰好平视,而自己却合不上微张的嘴巴。
“时楔。你可真会挑时候现身。”
花邪吐槽的心声估计面前的人也听得见,玩弄时间是时楔的拿手好戏,自己掉进他的时间缝隙其实不足为奇。
“你搞错了。”面具后面的眼神竟然有一种令花邪很想打人的同情,“是你闯到噪点频率的间隙中了,我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顺便帮你回去。”
“居然怪我……你就是这么当特议老大的?”
花邪继续腹诽,她其实很想嘲笑对方。
时楔摇了摇头:“我大概没有说过,加入特议之后,你的个人磁场就会和噪点频率发生联系。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很少见的,除非你爆发了极其罕见的情绪,才会有可能影响到噪点频率的磁场产生突变。”
“什么意思?”花邪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拍。
“我看看……”时楔在四周的虚空望去一眼,他说:
“花邪,你刚刚,第一次感到恐惧了呢。”
“嗵——”
耳边响起巨大的噪音,随即是千万个碎片落地的声音。
五感回归的那一刻,向下的坠落被一个力量紧紧攥住,花邪僵硬着脖颈抬头看去,童铎一只手扣住一个吊箱的下缘,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他肩膀,额头,和腰腹都有擦伤,从伤口溢出的血液,一滴落在花邪脸颊上,因为离眼睛太近,让花邪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你怎么……呆住了。”童铎扯出一个微笑。
花邪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过山车撞过来的刹那,是他不顾一切撞开桎梏,把自己拉向后方,用坠落躲开了致命的冲撞。
花邪想要说话,她想要动作,可是身体还是像之前一样僵硬,仿佛灵魂被震慑一样,她只能被动的被童铎拽住。她当即反思着前一刻时楔对自己说的,“恐惧”。
恐惧是因为周围有不可预料不可确定的因素而导致的无所适从的心理或生理的一种强烈反应她清楚地记得,跌入噪点频率前自己心中叫喊的那句话。难道说父亲的幻像对自己来说都不算“真正的恐惧”,自己真正害怕的居然是……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童铎,干涩甚至让她想要泌出泪水。童铎想把她拉起来,整个摩天轮却在这个时候动了。那巨大的圆盘剧烈呻吟着挪动,而中轴支架上原来为了稳定的支撑钢筋此时全部翻转了方向,如同利剑一样冲着两人支楞,随着吊箱移动的童铎和花邪就要被送到这些利剑面前,像竹签上的肉,等待被捅个对穿。
放开我吧。花邪望着上方苦苦支撑的童铎,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否可以传达这个意思。
放开我吧,喜大人是在逼你放开我啊!
“我不会放手的!!”
突然对着天空咆哮,童铎目眦崩裂。
“我绝不会让她掉下去!我绝不会让她死的!”
“我也绝不会放弃调查空洞人!!!”
好像发泄一般的嘶吼声回荡在这片夜空,几乎花光所有力气,童铎喘息着,唇齿压抑似的发抖。
“我一定要弄清真相,我一定要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我一定要……把那些荼毒他人的家伙绳之于法!哪怕因此而死!!!”
眼前闪过笼中女孩眼神的空洞;海洋馆幽蓝的光影;虞梿的那滴眼泪和泡在药水中绻缩的孩童躯体,还有自己几幕闪现的记忆里,手上的血腥。
童铎的面孔挤压成至极的痛苦,他想碾碎一样吐出字句:
“这是我应该承担的使命……是我必须了结的宿命。我不想……我不想承认……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你难道希望……我永远浑浑噩噩,活在噩梦里?”
突然起风,刮过童铎和花邪身边,把他们微微晃动。花邪看见童铎在风里絮乱了一头碎发,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回应似的大叫道:“我不后悔!我绝不后悔的!我并不想浪费生命,我其实,正是想好好的活……”
他停顿一秒,全身都颤抖起来,他的声音突然低沉而悲怆:“让我自己走吧,我已经长大了!!”
风,霎时停住。
摩天轮也停止转动。
那些灯由上而下熄灭了,就像一个背影,渐行渐远。
黑暗重新笼罩了此处方圆,一轮明月从云层中露出真身。一切安静得,就像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过。
花邪听见童铎喉头吞咽,然后自己被使劲一提,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这个怀抱的身躯运转着颤抖的火种,稳稳地,迅速的在吊箱间攀爬,最终落到地面上。
重新接触到地面,花邪终于感到身体的掌控权在逐渐恢复,她在童铎松开她时站稳了身体,然后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异常坚定的男人蹲下身子,他双手慢慢触摸这片土地,一滴一滴的液体,滴落在他两手之间。
她听见他的呢喃:
“我长大了……我不再需要你了……”
明明应是充满气势的声明,居然可以说得如此悲伤么。
花邪注视着他没有动作,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胡司徒正向她走来,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目色深沉。
看来是自己从岩洞机关里挣脱出来了。花邪想朝他笑一下,可是胡司徒一步未停,一直走到她近前,然后伸手把她整个揽住,一只手掌还拢住她的头顶轻轻摩挲。
这举动……他原来这么担心自己的吗?花邪感觉到自己贴着的胡司徒的胸口衣襟凉得刺骨。胡司徒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花邪也反常的没有反抗。任由他这么拥着,她抬眼望向胡司徒的表情,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眯眯眼微笑。说不清心里什么情绪,她垂下目光。
第一次感到恐惧了呢。
她的手掌无意识的握紧了拳。
“关于在废弃游乐园摩天轮吊箱里,找到的空壳人尸体,这里是照片和尸检资料。”
3天后,警队办公室,陆伴山把一堆文件推向胡司徒和花邪,即使和往常一样都是一副正经脸,也还是可以看出他此时的面色不豫。
花邪撇撇嘴,当然了,废弃游乐园事件最终惊动了警方,他们三人都没跟这老哥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只是说在调查空壳人然后又敷衍的编了些情节,这个时候还又找这老哥要后来警方在游乐园搜出的空壳人尸体信息,人家想不开也很正常。
她叹了一口气,本来好好的顺藤摸瓜计划被喜大人搅合了,能找到一具空壳人的尸体已经是万幸,好在调查都深入到这个份上,陆伴山也只能好好配合他们,所以花邪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看着陆伴山闷闷的跟胡司徒简述细节。
“这个空壳人被找到的时候头部已经完全炸裂了,全身赤裸,没有任何衣物。这种情况也太不寻常了。”
哈,这个倒霉鬼就是“老家”派来跟自己这边交易的,看来“老家”只是想试探所以只派了一个人来,又或者还有其他人,只不过侥幸逃脱了。喜大人不想让童铎继续追查空壳人组织,杀了这个空壳人之后,还去除此人的衣物,以免让童铎找到线索继续和“老家”死磕。真别说,喜大人办事儿还挺有一套的。
“哇哦~”胡司徒拿起那几张尸体照片,发出一阵事不关己般的赞叹,“这个空壳人挺有个性啊。”
花邪凑过去看,那尸体皮肤白皙,全身却纹着大大小小的刺青,脖颈、侧肋、甚至手指部位,那一个个图案,全都是由细小符文组成的三角套圆形,和自己在门徒那里看到的,“老家”的标志一摸一样。
“这是空壳人组织的标志……可是为什么之前找到的空壳人身上并不多见这种记号,这个家伙身上却这么多?”
花邪喃喃如同自语。
“不过,他还挺有意志的。”胡司徒低笑了一声。
花邪瞟了他一眼,她领会到胡司徒的意思。
脖颈、侧肋、手指都是脂肪较少神经较多,痛感非常明显的部位,一般人在纹身时会尽量避免这些部位,这位倒好,专挑这些地方下手,这么做,估计是有原因的。
“嗯……这有些近似于‘刑罚’,或者让被纹身者留下深刻印象,这一类的目的。”花邪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些图案……”
她盯着照片上的纹路看的太久,突然那些纹路像活了一样开始蠢动,三角和圆居然转动起来,花邪心下一惊,瞬间扔掉照片。
上面这张图是静止的还是动态的呢?
“……”陆伴山和胡司徒都默然地望着她,随后胡司徒捡起照片,接着说道:“这些纹路工艺精细,手法相似,而且每个图案并不是一次纹成的。这说明他们应该会有一个熟悉的纹身师承担这项工作。”
“如果问这些纹身真的是空壳人组织的一种‘惩罚’或者有意义的活动,那纹身的需求一定不会太少,纹身师和他们的接触,也就很可能较为密切。”他对陆伴山歪头一笑,“可以先查一下港城的纹身师,这是个突破口。”
花邪在一旁心绪终于恢复平静,那些爬满眼眶的图文符号渐渐从视野里褪去。这些图案很奇妙,她瞥了一眼放着照片的办公桌。
它们,一定拥有某种意义。
难得当天工作在下午6点就处理完毕,陆伴山接到一通外勤电话,是童铎打来的。听完这个带伤执勤小伙子汇报完工作,他对童铎说可以早一点回家休息,对面的声音元气十足,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没事儿头儿,还有那么多纹身店没跑。那我继续查,先不聊了。”
对面挂了电话,陆伴山盯着手机沉默半晌,穿上外套走出警局。他打了一辆出租,向司机报了一处私人美术馆的名字,双手在膝上十指交叠成不安的姿势。
陆伴山走进花邪信息上说的展厅,这个展厅空旷无人,两侧白净的墙面上画着展幅巨大的油画,似乎是宗教题材,而他面对的正前方,展厅的末端,那幅他之前遗弃的油画被挂在一整面白墙上,画的前方是一条长凳,花邪的背影在之上稳坐,被四周巨大的画幅衬得愈发娇小。
他走过去,站在花邪身侧,花邪偏了偏头朝他笑:“陆队长。”
陆伴山点点头。
“你一点也不意外我约你出来呢~”花邪向他扬了扬眉毛。
陆伴山看她一眼:“毕竟之前我确实没把那具裸尸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他看着花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沉声说:“那具尸体我们解剖了,法医在尸体空壳的内壁上,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
“是一些内脏组织,具体来说是内脏的外膜,薄薄一层,黏在躯壳内壁上。”
他打量花邪的表情,女孩的目色深了几度,微笑并未隐去。
“这说明……”
“这说明并不能认定空壳人‘没有’内脏,是吗?”花邪说道,“只是这些内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次会剩下一部分外膜……恭喜你陆队长,这算是一个很大的发现啊。”
陆伴山盯着她的的微笑踌躇一瞬,然后又开口:“还有一件事,你上次让我检验的餐巾纸上的粉末,是一种能和血液中‘酮’发生反应的试剂,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花邪皱了皱眉:“如果我说,这是空壳人用来测定犯罪者血液的东西呢?”
“未尝不可。”陆伴山眨了眨眼,“倒是有研究证明血液中某些酮类的含量高低会和犯罪冲动有关,但是如果仅用这一点来检测,那一定是不严谨的。”
“这样啊……”花邪眼眸稍稍移动,她在掂量这个信息。
“话说,估计你还是不知道我约你到在这里来的原因吧?”花邪幽幽瞥着陆伴山。陆伴山的视线不经意的朝墙上的油画扫去,花邪发出一声嗤笑。
“看来,你还是能猜到的。”
突然展厅里的灯光暗下,陆伴山盯住了花邪,这个女孩不紧不慢的述说道:“十四年前,我收到过一幅油画,署名是我母亲的朋友。后来我发现那幅画描绘的,正是之洲村附近野湖的景色。”
陆伴山的脸颊紧了紧,似乎是在咬合牙齿。
这是人在紧张时的下意识表现“看到你这幅画时,我觉得笔触非常熟悉,而且厚重得像要掩盖什么似的。于是我想办法用X光查看了这幅画的下面一层,竟然发现这下面还藏着一层画作——”
花邪用手边的遥控器按动一个按钮,天花板的投影在那幅画的旁边投射出一幅同等大小的油画影像,居然,跟她十四年前收到的那一幅一模一样。
“这幅画你是怎么得到的?”花邪上前一步。
“是谁送给你的吗?他是谁?还是说……这是你自己画的?”
她像一头血脉膨张的母狮,盯紧了陆伴山的双眼,她看到的那双眼睛的闪动,她必须立刻将他拿下,得到他的答案,印证自己的直觉。
陆伴山在她面前沉默,他看着墙上的投影,终于直视着花邪,静静说出:“这幅画,只是我在一个流动摊位买的,我不知道它藏着什么秘密,也无法提供给你什么帮助,抱歉。”
花邪还在盯着他,从锋利,再转为愤怒。陆伴山却只是这么安静的承接她的眼神。
再也无法忍受了,花邪偏过头去,心里像是被攒成一团,久久无法展开。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微笑:“我可以问一句吗?你和胡司徒怎么认识的?”
“……只是在工作场合遇上。”陆伴山依然平淡地说,他并非没看到花邪几乎要嵌进掌心的指甲。
“对你来说,他是怎样的人。”花邪仍然去问,就好像不得到一个答案便无法原谅自己似的。
“你明明和他更亲近。”陆伴山终于回答的,不再是一个陈述句。
“难道你自己不了解他吗?”
“喂,你的诈和大作战怎么样了?”
电话里鬼王的声音还是很嚣张。
“……”
“你不说话,不会失败了吧?我帮你P的图可绝不会露馅儿,钱我是不会少收的哦。”
“如果你想关心一个人,就不要表现得这么欠揍。”花邪挂掉了电话。
她在微凉的秋风里抱紧自己,莫名的攥紧双臂上,那天胡司徒拥住的地方。
门铃响了三遍。胡司徒拉开门,什么东西一头撞进来,他没有躲开。
于是这颗红毛炸起的脑袋一直在自己胸膛上撞来撞去,嘴里嘀咕着不知哪颗星的语言,手里还摇晃着两大提似乎是听装啤酒的物什,撞得自己腿上好疼。
他把那蓬红毛很有技巧的拎起来,让这颗脑袋不长毛的那一面面对自己,这小人儿已经喝得双颊酡红,连鼻尖都是红的。他啧啧了两声:“哎呀哎呀不太好的消息,你以后老了可能会是个酒糟鼻。”
这小玩意儿一掌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来了解了解你的。”
“好呀,那让你了解一下。”他笑眯了眼,拎着这坨东西进了卧室。
花邪在软绵绵的得床铺上翻够了跟头,胡司徒和她一人趴一边,她接过胡司徒递过来的啤酒,一下子喝掉半听。
“你是什么……清道夫?清道夫具体是个什么?你从哪儿来……你,全部告诉我……”
花邪伸手,去捏胡司徒清瘦下巴上不存在的腮边肉。
胡司徒并不阻止她。但是他看着花邪的眼神,和往常也有些不同。
“我想想给你从什么地方讲起好呢?”
“清道夫……我们是一种一直在流浪的生物,从这个地方,流落到另一个地方。我们胃口好,所以在哪里都可以活下来,于是……我们从来不曾拥有归宿。”
他伸手去撩拨花邪的头发,那红色此时透露着慵懒的乖顺,他牵起一缕,却随着其主人的卧倒而从他手中滑出。
“……慢慢的,同胞们一个一个都死去了,一定不是死于饥饿,可那是死于什么呢?”
“大概……这个星球上的清道夫,只剩下我了……”
花邪盯着他,他便开始觉得,朦胧的醉眼恐怕也格外可口。
“我以前……怎么从没跟你聊过这些……”
她的话语里夹杂了小呼噜般的气音。
“聊过的。”他用手托着腮,“只不过你一向不太关心这些。”
“所以啊……”
“呼……”
小小的姑娘已经完全睡着了,她只发出呼噜声的时候,居然也可以恬静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所以你要不要做我的归宿呢?”
胡司徒把她脸颊上的红发拨开,露出粉红鼻尖。他低下头,趴得离她再近一点:
“……别担心,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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