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沙吟任邱边瑾璞山氏未定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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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山海关

突兀争传第一关①,苍然山海夕阳残。

岚蒸晚岫迷孤岛②,潮落余盐积远滩③。

醉后题诗浑觉易,贫来行路始知难④。

重游昔日羁栖地⑤,依旧风沙扑面寒。

①突兀[wù]:高耸,高低起伏的样子。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②岚[lán]:山里的雾气。岫[xiù]:本意为岩穴、山洞,多指山峰,远山。宋·辛弃疾《添字浣溪沙》词:“山上朝来云出岫,随风一去未曾回。”③余盐:指海边盐场。《明史·食货志四》:“余盐者,灶户正课外所余之盐也。”④行路难:外出生活艰难。乐府《杂曲歌辞》调名,古乐府道路六曲之一,内容多写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多以“君不见”为首。唐·李白创作《行路难》诗三首,为诗人在政治道路上遭遇艰难后的感慨。⑤羁栖[jīqī]:淹留他乡。金·元好问《得侄抟信》诗:“隔阔家仍远,羁栖食更艰。”

奉天道中怀古①

□□□云接大荒,黏天衰草路茫茫。

争传大漠多新鬼,凭吊千秋古战场。

山似剑芒增惨淡②,犁翻箭镞动悲伤③。

前朝事业今何在?辽水横流咽夕阳④。

①奉天:沈阳市旧称。明朝天启五年(年),后金(清的前身)迁都沈阳,并改沈阳为盛京。清兵入关后,顺治十四年(年),以“奉天承运”之意在沈阳设奉天府,自此奉天之名方开始正式出现,并一直沿用至民国政府时期。②剑芒:亦作“剑铓”,指剑锋。唐·韩愈《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序》诗:“冲天鹏翅阔,报国剑铓寒。”③箭镞:即箭头。古时有骨质、青铜质,后改为铁质。④辽水:今辽河的古称,辽水为我国古代六川之一,其名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东经》。由于“辽水”与“辽东”的悠久性和代表性,对一系列以“辽”字为地名的衍生产生了重要影响。

和宋钜卿送别原韵①

春回紫陌雪初融②,袅袅垂杨淡淡风。

最怕鹧鸪啼不住,一鞭残照客途中。

杨柳飞花欲化萍,远游书剑感飘零。

酒酣耳热频弹铗③,作客何人眼独青④。

云树苍茫入望中,半江风雨送归程。

骊歌一唱新晴后⑤,惜别天教嫩日烘。

谁家玉笛弄清音⑥?谱入江天惜别心。

最是□□风拂柳,春风一度判兰襟⑦。

①宋钜卿:民国九年《瑷珲县志》记载,称其为宋延铭,字巨卿,山东人,瑷珲邮务局司事。宣统元年(年)瑷珲二等邮务局设立,民国元年(年)将瑷珲邮务局迁往黑河,瑷珲复设三等邮务局。②紫陌[mò]:春天里的道路。陌本是指田间的小路,紫是指道路两旁草木的颜色。唐·刘禹锡《元和十年自郎州召至京师戏赠》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③弹铗[jiá]:弹击剑把。意为处境窘困而又欲有所干求。《战国策·齐策四》:“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④眼独青:表示对人的赏识或者喜爱。成语为“青眼有加”,出自魏晋时的阮籍,阮籍对待不欢迎的人,就用白眼看他,对待欣赏的人,就用青眼。后来青睐、垂青、青盼、青照这些词皆出于此。⑤骊[lí]歌:为古代客人离别时所唱的歌。骊歌指代《骊驹》,为《诗经》中告别时所赋的歌词篇名。唐·李白《灞陵行送别》诗:“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⑥谁家玉笛弄清音:谁家中飘出的悠扬笛声?唐·李白《春夜洛城闻笛》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⑦兰襟:比喻知心朋友。襟,连襟,彼此心连心。唐·卢照邻《哭明堂裴主簿》诗:“遽痛兰襟断,徒令宝剑悬。”

悼亡妻叶氏①

亲奉频繁妇职修,艰难同尽稻粱谋②。

知卿小具调羹手③,使我从无内顾忧。

压线每怜劳燕剪④,拔钗曾为赎羊裘⑤。

无端惊断鸳鸯梦,冷落韶华十二周。

篆烟销尽碧沙厨⑥,燕婉欢娱似昔无。

犹记病中裁短褐⑦,尚闻灯下唤痴奴。

彩丝谁绣鸳鸯枕,画稿空留蛱蝶图。

无那尘缘容易绝,镜花水月两模糊。

罗衾不耐五更凉⑧,谁惜潘郎欲鬓霜⑨。

雨冷风凄真落落,人间天上两茫茫。

怜卿抑郁□□外,念我飘零客远乡。

曾托梅花相问讯⑩,手书遗迹要珍藏。

熏香染翰忆当年,学写丹青妙手传。

一纸冷金描画稿,半钩残月擘吟笺⑾。

顿醒春梦余陈迹,小现昙花了夙缘。

针线何期零落尽,伤心剩有旧珠钿⑿。

鸾驭飘然去不归,当年敬戒想无违。

荒凉井臼终年憾⒀,冷落妆台旧景非。

香尽漫寻今夜梦,月明谁倚昔时扉⒁。

记曾别院敲砧处⒂,小座桐阴露湿衣。

从余七载啖糟糠⒃,草草姻缘梦一场。

凄绝□□□□卜,艰难典尽嫁衣裳。

生柴折爨□□火⒄,野藿充饥代晚粮⒅。

此日营斋复营奠,愧无十万俸钱偿。

①叶氏:为边瑾原配妻子,早亡无子。②稻粱谋:本指禽鸟寻觅食物,唐·杜甫《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诗:“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亦比喻人谋求衣食和基本生活必须,清·龚自珍《己亥杂诗》诗:“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③调羹:餐桌用具,南方叫调羹,北方叫勺子。这里泛指烹调,比喻夫妇日常生活的和谐。④燕剪:亦作“燕翦”。燕尾因分叉如剪刀,故称,此处指剪刀。⑤拔钗:女性拔掉头上的钗子。清·沈复《浮生六记·闲情记趣》中有:“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⑥篆烟:盘香的烟缕。清·纳兰性德《浣溪沙》词:“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著思量,篆烟残烛并回肠。”⑦短褐[hè]:用兽毛或粗麻布做成的短上衣,用来形容平民的衣着。⑧罗衾[qīn]不耐五更凉:身盖罗衾也抵挡不住五更的寒冷。南唐·李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⑨潘郎:指女子所爱慕的男子。原指晋代潘岳,潘岳少时美貌,故称潘郎。⑩曾托梅花相问讯:比喻向远方友人表达思念之情。原有“驿寄梅花”,请邮差寄送梅花。北魏·陆凯《赠范晔》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⑾擘[bò]:大拇指。擘画,即计划,布置,亦作“擘划”。擘窠,指在印章或石碑上用直线划出来的方格子,以使刻写的字整齐,诗中指篆刻描稿。⑿珠钿[diàn]:嵌珠的花钿,多为妇女首饰。宋·秦观《满庭芳·咏茶》词:“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⒀井臼[jiù]:汲水舂米,泛指操持家务。汉·刘向《列女传·周南之妻》中有:“亲操井臼,不择妻而娶。”⒁扉[fēi]:本义为门扇,引申义为屋舍。有柴扉,荆扉。⒂砧[zhēn]:指砧板,敲砧处指捣衣处。⒃糟糠:原指酒糟、米糠等粗劣食物,旧时穷人用来充饥的食物。诗中指共患难的妻子。⒄爨[cuàn]:指烧火做饭。⒅野藿:野菜,藿原指豆类植物的叶子,诗中指粗劣的食物。

此诗为怀念亡妻叶氏组诗。叶氏为边瑾原配,早亡无子,但二人情感真挚,结婚后共同度过了一段贫寒而又幸福的时光。此诗参照唐·元稹《遣悲怀》三首而自抒心意。《遣悲怀》三首均被选入《唐诗三百首》。元稹的原配妻子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小女,于唐德宗贞元十八年(公元年)和元稹结婚,当时她二十岁,元稹二十五岁。婚后生活比较贫困,但韦丛贤惠,毫无怨言,夫妻感情很好。过了七年,元稹任监察御史时,韦丛因病去世,年仅二十七岁。元稹悲痛万分,写了不少悼亡诗,其中最有名的是这三首《遣悲怀》。其一: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其二: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其三: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赠王智山①

绝塞论交已十年②,每钦道义重仔肩。

烟霞久抱膏肓疾,山水争交翰墨缘。

偶藉琴书寻乐旨,闲凭医药接薪传

(君尊大人知医,君亦精岐黄术)。

含光隐耀谁相赏,老去盘根节愈坚。

孤标矫矫脱风尘③,别具襟怀迈等伦。

一味天真柯烂漫,半生傲骨倍嶙峋。

苔岑契洽原同调④,水乳交融本夙因。

他日卜居期对宇,文章道德顾为邻。

宏问讲幔昔传经,领袖儒林重典型。

清白宗风嗣槐里,渊源家学绍兰亭,

文章旧价延龙塞⑤,桃李新阴遍鲤庭⑥。

到处逢人争说项⑦,飘零身世感垂青。

一自离卿作远游,茫茫身世等浮鸥。

井中投辖曾留客,花里逢君且驻驺⑧。

直到心源何洒脱,每瞻文采别风流。

羡君夙具林泉兴⑨,清福从来不易修。

①王智山:据民国九年《瑷珲县志》记载,应为王纯乐,字知山。王纯乐为清末水师营工司笔政,民国瑷珲县议会副议长,瑷珲县劝学所所长。义务参与《瑷珲县志》编撰工作,有《勾庆堂佐领记》一文。边瑾在瑷珲期间与王纯乐交往颇多,边瑾初来瑷珲时曾任瑷珲高等学校兼国民学校校长,后任鄂伦春第一小学校校长,均为王纯乐属下。②绝塞:极远的边塞地区。这里指诗人流寓的边塞瑷珲。唐·骆宾王《晚度天山有怀京邑》诗:“交河浮绝塞,弱水浸流沙。”清·林则徐《次韵答姚春木》诗:“绝塞不辞远,中原吁可伤。”③孤标:指山、树之类特出的顶部,成语“孤标秀出”。诗中比喻人格的傲然不群和不入俗流。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④苔岑[cén]:指志同道合的朋友。晋·郭璞《赠温峤》诗:“人亦有言,松竹有林。及余(尔)臭味,异苔同岑。”后世因以“苔岑”喻此相知的朋友。⑤龙塞:龙城,泛指边远地区。南朝·江淹《萧骠骑谢甲仗入殿表》:“官骑辰居,羽林天部,瞰城龙塞,言伏鬼方。”⑥鲤庭:承学受训。典出《论语注疏·季氏》,孔子之子孔鲤“趋而过庭”,其父教训他要学诗、学礼,后因以“鲤庭”为子受父训的典故。⑦说项:到处赞美别人的才华。唐·杨敬之《赠项斯》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⑧驻驺[zōu]:停下马车。驺,原指古代养马驾车的人。⑨林泉:山林清泉。诗中指隐逸山林的高雅爱好。

哭李子仁表叔①

白草黄云万里天,秋风丹旐想翩翩②。

无端显晦终成阻③,恠底音书久不传④。

应有残魂归月下,顿叫老泪洒风前。

嗟君一去无知己,空结三生翰墨缘。

少年藻采负才名,倒泻词源四座惊。

一旦玉楼人去远,千秋华表鹤来鸣。

联吟自订同心侣,感旧难忘总角盟。

怕对秋窗残月夜,不堪啼断鹧鸪声。

依然梁案赋齐眉⑤,相对泉台喜复悲

(尊夫人相继病殁)。

应念零丁双弱息,难忘襁褓一孤儿

(遗有二女一子)。

歌兴蒿里魂飞日⑥,肠断秋风叶落时。

四十年来知己泪,临风不禁辄沾颐。

粘天衰草路漫漫,望断燕云泪未干。

噩梦忽惊残月冷,吟魂应怯晓风寒。

照人肝胆真千古,应世才华尽一棺。

最是难忘他日约,论诗谁复主骚坛⑦。

①李子仁表叔:据边瑾长孙边洪涛讲,李家系边家老亲,李子仁应是提携边瑾者,为当时任丘诗坛领袖,其他事迹不详。②旐[zhào]:引魂幡。③显晦:原指明与暗,诗中指人生的穷达。也比喻仕宦与隐逸。《晋书·隐逸传论》:“君子之行殊途,显晦之谓也。”④恠[guài]:同“怪”。⑤梁案赋齐眉:送饭时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后形容夫妻互相尊敬。《后汉书·梁鸿传》:“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⑥蒿里:古挽歌名。三国·曹操有《蒿里行》诗。⑦骚坛:指诗坛或引申为文坛。清·秋瑾《读徐寄尘小淑诗稿》:“今日骚坛逢劲敌,愿甘百拜作降军。”

和洪象臣途中即事原韵

征途渺渺雪霏霏,马上翻嫌酒力微。

蹄碎踏残黄叶路,鞭摇直入白云围。

烟迷野径人踪罕,树老巉岩鸟道稀①。

考绩停骖留雪爪②,新词题罢艳斜晖。

①巉[chán]岩:险峻的山岩。唐·李白《北上行》诗:“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②考绩[jì]:考核工作成绩。茅盾《八十自述》诗:“课儿攻书史,岁终勤考绩。”停骖:指勒马。三匹马同驾一车叫“骖”。《小雅》:“载骖载驷,君子所届。”象棋中有“勒马停骖”招法。

雨后过栖林岗①

山南山北乱莺啼,斑点岚蒸雨后稊。

晴翠晕含斜照远,湿云浓压数峰低。

花开万树迷空谷,柳拂千条掩画溪。

揽辔停鞭遥望处②,栖林岗畔草萋萋。

①栖林岗:鄂伦春人生活之所。边瑾《鄂伦春记事诗三十韵》诗:“鄂民不论寒暑,终年栖止林中,故名栖林,俗名麒麟人。”②揽辔[lǎnpèi]:挽住马缰。三国·曹植《赠白马王彪》诗:“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

岁暮黑河道中

朔风吹雪度边门①,翻著狍裘体未温②。

驴背不知身是客,一声清磬近黄昏③。

①朔[shuò]风:冬天的风,也指寒风。三国·魏·阮籍《咏怀》诗:“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②狍裘:用狍皮制成的裘装。③磬[qìng]:古时打击乐器,形状像曲尺,用玉或石制成,可悬挂。

旅夜不寐

久作天涯客,春来百感生。

那堪孤枕夜,顿起故乡情。

香尽人无梦,江流夜有声。

一杯聊自遣,初学不平鸣①。

①不平鸣:指受到委曲和压迫发出不满和反抗的呼声。唐·韩愈《送孟东野序》:“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

过盘山沟①

绕过盘山一径斜,小桥西畔有人家。

层峦直接栖林地,红粉盈坡芍药花。

①盘山沟:在边瑾从教的鄂伦春小学校所在地宏户图附近,是鄂伦春人狩猎之所。

将归寄内

悠悠一别动经年,腰脚龙钟俱可怜①

(时患中风之症,艰难步履)。

旅馆魂消残月夜,还家梦断晓风天。

半生潦倒愁无补,久病因循药自煎。

为嘱阿卿休怅望,归期预托剡溪笺②。

落拓天涯老病夫,十年浪迹走江湖。

春风遥忆深闺冷,夜雨空怜旅梦孤。

懒向边门长作客,愿从镜水问归途。

裁笺预寄频为嘱,珍重吾家小凤雏③。

①龙钟:年老体衰行动不便,也指潦倒不得志。唐·白居易《十年三月三十日别微之于澧上》诗:“莫问龙钟恶官职,且听清脆好文篇。”②剡[yǎn]溪笺:意为剡溪特产的信纸,元·沈禧《风入松·咏扇》词:“一弯谁翦剡溪笺。雪色照人鲜。”剡溪为嵊州境内主要河流,古迹迭续,历代众多诗人有咏剡溪名篇及趣闻逸事。③凤雏:幼凤,诗中指小女儿。西汉·郭宪《洞冥记》:“方朔再拜于帝前曰‘臣东游万林之野,获九色凤雏。’”

送周岱龄外舅灵榇旋里①

苍苍松柏夕阳村,浊酒临歧奠一樽②。

凄绝关山家万里,粘天衰草送归魂。

荒烟蔓草寄仙踪,叠叠兴安岭万重。

痛煞白云飘渺处,杜鹃啼断丈人峰。

①外舅:岳父。《尔雅·释亲》:“妻之父为外舅。”灵榇[chèn]:灵柩。即死者已经入殓的棺材。②临歧[qi]:指分别。歧路,即岔路,古人送别常在岔路口处分手,往往把临别称为临歧。

夜月泛舟海兰泡①

冰镜辉腾万丈光,楼台倒影入池塘。

波浸细柳连云绿,风皱青萍带露香。

双桨灯迷沙际外,一轮香泛水中央。

篷窗倦倚频惆怅②,前度芦花认渺茫③。

①海兰泡:原是我国黑龙江左岸的一个屯名,位于黑龙江与精奇里江汇合处,光绪二十五年(年)屠寄编撰的《黑龙江舆图说》称:“哈喇泊,古语黑也,语为海兰泡,今汉语呼为黑河。”光绪二十六年(年)沙俄制造了“海兰泡惨案”,驱逐杀死华人无数。在清末以至民国期间,由于黑河与对岸的海兰泡基本上是按同一个步调发展起来的城市,两地一直被混淆,都有海兰泡的称呼。日伪时期《满铁调查报告书》十一卷黑河道就曾有“黑河一名又称海兰泡”的说法。诗中海兰泡指黑河的一处公园,民国九年,杨孟超在《黑河札记》中称黑河有两处名胜,即:“公园(大东街)、海兰泡(道尹交涉员公署后院)”。海兰泡在当时大兴街(即今王肃街)与官渡路交叉口,是一处丰沛的水泡,为文人墨客聚会之所。今爱辉区政府办公楼所在地。②篷窗:指船窗。③前度:比喻离去的人又回来。唐·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昭君①

虚托琵琶别汉宫,几回掩面泣边风。

丹青难写如花貌,何必当年杀画工。

①昭君:指王昭君,名嫱,字昭君,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王昭君进宫后,因自恃貌美,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毛便在她的画像上点些破绽,昭君被贬入冷宫。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北方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对汉称臣并请和亲,王昭君慷慨应诏。汉元帝见其美貌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迁怒杀毛延寿。王昭君到匈奴被封为“宁胡阏氏”,为汉匈和平做出了贡献。

渡辽水

辽水横流落日斜,飘零龙种竟无家。

呈祥朱果今安在①?剩有寒流拥暮沙。

细浪涟漪趁晚晴,沿堤上下觅鸥盟②。

盈盈一水无人渡,剩有渔舟野岸横。

①呈祥朱果:能带来吉祥的红色果实,多用代指满族发祥地事。天聪九年(年)五月,后金出师黑龙江虎尔哈部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共招降虎尔哈部二千人。皇太极亲自召见出征将士和招降头目,“出征黑龙江虎尔哈部落诸臣,以所招降头目人等朝见”,并“以金厄酌酒,上亲赐之”。据天聪九年(年)《满洲旧档》记载,这次出征招降的虎尔哈部头目穆克西克曾介绍其族源:“吾之父祖世代居于布库里山下布库里池。吾地未有档册,古时生活情景全赖世代传说流传至今。有天女恩古伦、正古伦、佛库伦三人前来布库里池沐浴,时有一神鹊衔来一朱果,为三仙女中最小者佛库伦得之,含于口中吞下,遂有身孕,生布库里雍顺。其同族即满洲部是也。布勒霍里池周百里,距黑龙江有一百二、三十里。吾生二子由布库里搬走,搬到了黑龙江名叫纳尔浑的地方。”②鸥盟:与鸥鸟为友。多比喻隐退或散居江湖。宋·陆游《夙兴》诗:“鹤怨凭谁解,鸥盟恐已寒。”

留别陈悦亭①

桂岩隐隐路迢迢,望断燕云十二桥②。

归去不嫌江水阔,明知此时最魂销。

酒醉旗亭日未醺③,一声短笛惜离群。

早知此日难为别,悔不当初不识君。

①陈悦亭:疑为陈连悦,字祝三,瑷珲汉军镶红旗人。曾任瑷珲初、高两等小学校教员,民国八年(年)任校长。为黑龙江省三、四、五届议员,曾主笔草拟《瑷珲公民请求索还江东六十四屯呈文》,俗称万民折,为索还江东六十四屯奔走呼吁。②燕云:泛指华北地区。燕指幽州,云指云州,五代时,后晋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③旗亭:送别酒亭或长亭,因悬挂酒旗而称旗亭。

留别金琢如①

沦落龙沙历九周,将归哪复更迟留。

旌旗掩映苍葭外,帆影迷离黑水头。

细草微风双岸雨,青山红树一江秋。

预期白露黄花节,重洗清樽话旧游。

①金琢如:即金缄三,字琢如,浙江绍兴人,民国时期任瑷珲县总务科长,《瑷珲县志》名誉编辑员。著名的《龙沙吟》(即“龙沙万里戍楼空”)诗序为“右诗录呈琢如仁兄一粲并希削正”,就是边瑾赠送金缄三的诗。金缄三也擅长作诗,《瑷珲县志》中有其赠黑河道尹王杜诗二首,“民国五年夏历五月四日,随黑河道尹王公晦如游江赋诗,爰步太原公原韵,偶成两律。”其一:“甘棠处处发新枝,道貌争看胜旧时。内政修明明似镜,外交密布布如棋。扁舟共济与人乐,把酒中流快赋诗。聚散群贤传盛世,系船赖有一竿榰。”其二:“边陲气候夏同春,共泛仙槎主若宾。慢论南辕与北辙,咸嗟杯水与车薪。当年道左褒铜虎,异日宴开志石麟。秦镜高悬如皓月,光华夜夜照俄邻。”

送徐协领述之升任北京副都统①

将军大树播威名,仗剑登坛万里惊。

统领江干施豹略②,翱翔云路达鹏程。

离亭柳换春旗色,行帐风传画角声③。

万里扶摇看直上,迢迢捧檄向燕京④。

①徐协领述之:即徐希廉,字述之。瑷珲汉军镶红旗人,户司办事笔帖式出身,宣统、民国年间库玛尔路鄂伦春协领,瑷珲县议长,记名副都统。《瑷珲县志》总编纂。②豹略:指有指挥战争的韬略。北周·庾信《从驾观讲武》诗:“豹略推全胜,龙图揖所长。”③画角:古代乐器名,一般在黎明和黄昏之时吹奏,相当于出操和休息的信号,发音哀厉高亢,古代军中常用来警报昏晓。清·纳兰性德《蝶恋花·出塞》词:“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④捧檄[xí]:捧着官檄。《后汉书·刘平等传序》记载,东汉人毛义有孝名,张奉去拜访他,刚好府檄至,要毛义去任守令,毛义拿到檄,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张奉因此看不起他。后来毛义母死,毛义终于不再出去做官,张奉才知道他不过是为亲屈,感叹自己知他不深。后以“捧檄”多指为母出仕。

松树沟早发①

星河耿耿朔风凄,野店初闻唱晓鸡。

更鼓敲残霜信冷②,吟鞭缫断月光低③。

半山积雪留鸿爪④,一路疏烟送马蹄。

行过巉岩回首望,千林雾凇晓烟迷。

①松树沟:瑷珲村名。民国九年《瑷珲县志》记载:“松树沟屯,西至山二里,北至獾聚洞屯七里,东至西三家屯八里,南至孤家子屯五里。其屯中间有娘娘庙一座,供奉有年。该屯房宅一百零九间。正附六十六户,男一百二十七名,妇八十四口,子六十七名,女六十口。……熟地四百一十五垧,学田地二十五垧。”②更鼓:古时夜里为报知时刻而于每更敲打大鼓。更又作更点。③缫[sāo]:鞭绳。缫,原指把蚕茧煮过后抽出丝来。④鸿爪:比喻往事留下的痕迹。宋·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雪上偶然留爪印,鸿飞那复计东西。”

簪菊①

华发悲摇落,羞将菊又簪。

寒香双满袖,凉露半浮襟。

佳色沿篱淡,秋容压鬓深。

晨窗一窥镜,瘦影入诗心。

①簪[zān]菊:将菊花像簪子一样插在头上。簪是用来绾住头发的一种首饰,古代亦用其把帽子别在头发上。唐·杜甫《春望》诗:“白首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观猎①

桦岭秋高野兽肥,匆匆猎马去如飞。

半山红树斜阳外,喜见双童搏虎归。

(鄂校学生白连珠,年方十二,及其内弟莫姓者出猎,共搏一虎)

①观猎:赞美鄂伦春小学校学生白连珠猎虎诗作。《瑷珲县志》记载:“有虎。土人不敢斥言之,称曰山神爷,又曰软蹄子,其小者如石虎。状如猫,大如犊,黄质黑文,锯牙,钩爪,短项健须,多智。虎力不敌熊而能毙熊。夜则一目放异光,远烛十数里。或曰‘一目烛物,一目放光’。猎者言虎之目光‘远望之如电灯’。然一灯一虎,二灯即二虎在焉。食狗则醉。”

暮秋小园即景

秋光点缀小园东,落落疏篱夺画工。

薤叶嶙峋凌宿爽①,豆花零落怯西风。

秋菘冒雨千畦绿②,山果经霜万棵红。

好是雨余新霁后,几株老树晚烟笼。

①薤[xiè]叶: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鳞茎,鳞茎和嫩叶可食。②秋菘[sōng]:秋天的白菜。宋·陆游《自笑》诗:“平章春韭秋菘味,拆补天吴紫凤图。”

晚晴①

空山新雨后,石气淡秋晖。

积翠迎人爽,残霞隔岭飞。

平沙秋水阔,远树夕阳微。

如画天初霁,云从晚岫归

①晚晴:这首诗参照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诗,写出了清新、幽静、恬淡、优美的北方秋季山中的黄昏美景。表达了作者高洁的情怀和对理想境界的追求。

除夕

客里逢新岁,莺花报早春。

含愁思故国,溷迹逐边尘①。

寥落终年感,羁栖万里身。

遥怜小儿女,应念未归人。

①溷[hùn]迹:溷迹亦作“混迹”。明·李贽《序汇·史阁款语》:“盖家大人之少也,溷迹於轩冕而不知其荣。”诗中指作者对在边塞地区从事教育的自嘲。

元旦偶成

柏酒迎祥酌绮筵①,玉楼人醉艳阳天。

花笺细剪宜春贴②,彩线双穿压岁钱。

爆竹声催深巷里,梅花香透晓窗前。

群堆玉砌滋兰桂③,又见春生画阁边。

①柏[bó]酒:即柏叶酒。汉族传统习俗春节时饮之,可以辟邪。《明宫史·史集》记载,除夕子时,即正月初一之初始:“五更起……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即扁食也。”②春贴:也作春帖,是一种在春节时使用的传统装饰物,把贺年的吉利字词写在纸上,一般是贴在墙、门之上。诗中指对联、福字、挂钱等。③兰桂:兰和桂皆有异香,常用以比喻美才盛德或君子贤人。《文选·刘琨<答卢湛>诗》:“虚满伊何,兰桂移植。”吕向注:“兰桂,喻君子也。”

和宋延铭送别原韵

江畔分襟一怅然①,晚风斜日鹧鸪天。

离情不系千条柳,归计仍虞百亩田②。

渺渺烟波寻古渡,茫茫春水涨晴川③。

如何又是孤舟别,从此心旌两地悬④。

风雨联床莫厌贫,千金一诺见天真⑤。

谁怜江畔羁栖客,同是天涯沦落人⑥。

夜雨开樽筹报晓⑦,河梁握手泪沾巾⑧。

为将短句酬知己,留取鸿泥证夙因。

东风陌上草离离,灞水桥边柳万丝⑨。

短笛频吹残照里,吟鞭独袅晚风时。

漫裁南浦销魂赋⑩,怕读西窗剪烛诗⑾。

他日燕京重话旧,预将杯酒订心期。

江天云树有无中,一棹烟波送钓艟⑿。

梦醒胡笳思故国⒀,筵开祖帐饯离躬⒁。

烟迷客路生春草,柳拂旗亭度晓风。

此后相思欲相赠,新诗吟就系离鸿。

①分襟:指离别,襟指衣服的胸前部分。元·萨都剌《别高照庵》诗:“分襟在今日,握手又何年?”②百亩田:比喻为自家生计。《孟子·梁惠王上》中《寡人之于国也》:“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③晴川:指白日照耀下的江水。唐·崔颢《黄鹤楼》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④心旌[jīng]:不宁静的心神。语出《战国策·楚策一》:“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如悬旌,而无所终薄。”⑤千金一诺:又称一诺千金,谓一句诺言有千金价值。语出《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⑥同是天涯沦落人:有流落他乡不得志相同经历的人。唐·白居易《琵琶行》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⑦筹:报晓的更筹。唐·李商隐《马嵬》诗:“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⑧河梁:指送别之地,原指桥梁。语出汉·李陵《与苏武》诗之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⑨灞水:水名,在中国陕西省。唐·李白《灞陵行送别》诗:“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多指送别之地。⑩南浦销魂赋:临别时的文章。南朝·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⑾西窗剪烛诗:怀念他人的诗句。唐·李商隐《夜雨寄北》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⑿棹[zhào]:船用撑杆或长的船桨。艟[chōng]:原为古代一种战船,这里指小船。⒀胡笳:我国古代北方民族的乐器。汉·蔡琰《悲愤诗》之二:“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⒁祖帐:道旁设帐饯行,也指送行的酒筵。

塞下曲

北风吹塞草,归思日纷纷。

月色愁中看,笳声梦里闻①。

山多寒更早,沙迥路难分②。

萧索平原上,朝朝起战云。

①笳声:胡笳吹奏的曲调,亦指边地之声。唐·钱起《送王相公赴范阳》诗:“代云横马首,燕雁拂笳声。”民国时《苏武牧羊》诗:“夜在塞上,时听笳声。”②迥[jiǒng]:相差很远。

鄂伦春记事诗五十韵

放眼栖林界(鄂民无论寒暑,终年栖止林中,故名栖林,俗名麒麟人),风情异故乡。俗犹遗太古,人尚溯羲皇(吁吁呿呿犹有上古之风)①。御冷茅为屋(鄂民尚不知筑屋以居,每于冬日构木为巢,外覆以草或以皮以度严冬),充饥肉作粮(以猎为生,饥则食肉)。顽痴犹羯貊②,浑噩类氐羌(无识无知与羯貊羌氐无异)。逐鹿荒烟外,栖身积雪旁。咿呀声未辨(鄂语有音无字,初学汉语甚难辩解),谙达债难偿(谙达者,即俱给栖林饮食之人也。凡栖林日用所需之物无不仰谙达所供,林中围猎所得之皮张,无不为谙达所获,前谙达之视栖林也,如大马如奴隶,甚至转相售卖,故今之沿站各屯,每家犹养栖林以供役使。盖栖林一交谙达,虽典妻卖子终难偿)。毳幕迎风雨③,钩缨缀骕骦④。据鞍惊矍铄⑤(老年人亦善骑猎),披甲有精光(战时兵卒均披铁甲,故其兵卒一名披甲)。族隶三城辖(鄂伦春全部统归瑷珲、墨尔根、呼伦贝尔三城管辖),旗分八佐镶(库玛尔路鄂伦春民凡四旗八佐,内有镶正分配)。追风飞赤兔⑥(鄂伦春人善骑),饮血觅黄羊(每得黄羊即生饮其血,云能医喘)。病乏肱三折⑦(病不知医),愁消酒一觞(性唯嗜酒)。验踪知虎豹(能辨野兽之踪),炙骨卜灾祥(凡有疑惑之事,持狍骨就火炙以卜人之休咎)。敬客先羶肉⑧,延宾半酪浆(栖林款客除羶肉、酪浆而外余无他物)。花攒新妇髻(女子嫁时,以野花围簇髻旁),铃系老巫裳(鄂民有疾不知医药,每延巫祝祷,名跳神,巫服上下系以铜铃,跳时作响)。劝酒殷勤酌(鄂俗凡有客至先敬以酒),参官跪拜忙(参见官长仍行跪拜礼,尚未脱前清习气)。演枪声断续(每出猎时,先竖木以作标准,用枪击曰演枪),祭祖事荒唐(以木削为偶,或龟兔虫鱼龙蛇等类置桦皮匣内,悬于树上,凡有疾辄宰牲畜以祭之,名曰祭祖宗)。冰雪婴儿孽(小儿出生即用冰雪擦洗周身),蓬蒿孕妇床(孕妇将产时每于野外或山中择避风处,弄以火旁,积蓬蒿裨孕妇卧于其上,以诞生小儿)。迎神先击鼓,送祟只焚香⑨(凡有疾辄迎神送祟,击鼓焚香)。待字因占凤(鄂民同姓甚多,亦有同姓不婚之例。闻呼玛河一带栖林女子至老不嫁者因同姓故),悬儿为避狼(猎时将小儿置摇车内悬于树上,以免为狼所食)。纳尸分燕翼(人死先以桦皮包裹架于树上,越一二载始行取下,置诸槽内,埋于地下,彼时会葬,亲友分立两行,如燕翼然),睦族馈狍汤(猎罢归来,每持狍肉相赠,名曰赠汤)。腰每悬霜刃,肩恒荷短枪(外出时腰必悬刀,肩必荷枪)。请安娴屈膝(仍行请安礼),学射辄穿杨(人皆善射)。休说移房妇(兄死后弟妻其嫂曰移房),争夸入赘郎(鄂俗招赘者多)。柳眠新翡翠,花睡野鸳鸯(柳边花下乃栖林野合之区)。老妪能驱鬼(凡人有疾,以谓鬼祟缠身,辄使老妪鸣锣击鼓以驱之),雏姬学弄璋⑩(鄂俗两姓联姻,未完花烛,即许以谐伉俪,迨于归日,儿女成行者有之,是先学养子而后嫁也)。漫歌胡妇曲(栖林女子,每于醉时歌曲,其声蔓而长,音带亦不甚了),且作道家装(妇女装束类尼)。室有皮千束(家无他物,惟有皮张),窗无纸半张(近年始知筑屋以居,惟至冬天不知以纸糊窗,逢人曰冷,其愚可知)。夜烧桦烛短(夜无灯火,惟烧桦树之皮以当烛),筋压绣丝长(缝纫无线,惟以狍筋代之)。劝学真无术(鄂伦春自民国四年设校,迄今风气仍未大开),催耕或有方(初学开垦亦上宪督催之)。惭余居讲席(余于五年秋蒙朱将军委任第一鄂校校长⑾),藉尔固边防。小丑奚能敌(每与胡匪接战无不获胜),强俄莫敢当(俄人亦深畏惧)。丰姿真洒脱,体质自坚强。游牧来东土,移居近北邙⑿。乱山随地绕,猎火逐风狂。宝气凌霄合(凌霄峰在鄂校西北五六里许),金精穴地藏(鄂境金苗甚富,近亦有开采者)。兴安环峻岭(兴安岭在鄂校西约五六十里),火石接层岗(火石山在鄂校东约五六十里)。茸角称梅鹿(鹿有二种,曰梅花鹿曰马鹿,梅鹿之角较马鹿为珍),香脐重野獐(野獐之脐入药曰麝香)。兽蹄分隐约,山色郁青苍。衰草迷荒碛,悲笳起战场。朔云愁惨淡,边月苦微茫。节序殊乡国,风云变大荒。春残花始艳(暮春初夏,花始含苞),秋老麦初芒(七八月之间麦始抽芒)。岭积千秋雪(山岭积雪经年不消),花飞六月霜(鄂境往往六月陨霜)。江流分练白,沙气入云黄。野鹿眠秋草,山鸡叫夕阳。当窗山万叠,绕屋木千章。流水环新圃,炊烟渡晚塘。云山连墨尔(墨尔根地名,即今之嫩江县,在鄂校西五百里许),烟树接蒙疆(鄂校西北与蒙古接壤)。过客留鸿爪,还家趁雁(拟于二弟同归)行。他年重话旧,检点故诗囊。

①羲皇:即伏羲,远古时首领,传说五天帝之一。伏羲是古代传说中华夏民族人文始祖,是中国古籍中记载的最早的王。诗中与太古皆指远古时代。②羯貊:与氐羌皆指西北、东北边疆地区少数民族。③毳[cuì]幕:兽毛做得毡幕。毳,野兽的细毛。④骕骦[sùshuāng]:良马名。本作“肃爽”“肃霜”,唐·杜甫《秦州杂诗》:“闻说真龙种,仍残老骕骦”。⑤矍铄[juéshuò]:形容老人目光炯炯、精神健旺。诗中指老年人。⑥赤兔:亦作“赤菟”。骏马名。《后汉书·吕布传》:“布常御良马,号曰赤菟,能驰城飞堑。”⑦肱三折:三次折断手臂,来自成语“三折其肱”。诗中借指医治。⑧羶[shān]肉:羊肉。汉·李陵《答苏武书》:“羶肉酪浆,以充饥渴。⑨祟[suì]:指鬼神或鬼神给人带来的灾祸”。⑩弄璋:民间对生男的古称。始见周代诗歌中。指生下男孩子把璋给男孩子玩,璋是指一种玉器,后来把生男孩称为“弄璋之喜”。⑾朱将军:朱庆澜(—年),字子桥(又作子樵、紫桥),陆军上将衔,曾任黑龙江镇安右将军督理黑龙江军务兼巡按使(人称黑龙江将军)、广东省省长、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兼哈尔滨特别区行政长官、国民政府赈灾会常委等职务。著名爱国人士,九一八事变后,献身于社会赈济事业,世以“赈灾将军”呼之。督理黑龙江军务兼巡按使期间委任边瑾为鄂伦春第一小学校校长。⑿北邙:即邙山,亦作“北芒”,因在洛阳之北,故名。诗中指鄂伦春生活的边塞地区。

龙沙吟

龙沙万里戍楼空①,斑点离离塞草红。

六十四屯遗迹在②,何人光复大江东。

曾渡雄俄十万兵,沿江布阵势纵横。

无端一夜萧萧雨,疑是当年饮马声。

黑龙江上又秋风,漫说当年汗马功。

多少兴亡多少恨,浪花淘尽几英雄。

飒飒西风卷暮涛,大江西畔好亭桡③。

至今凭吊浮尸处④(庚子之变,中俄构衅,尽将华人驱入大江,死亡甚众),犹说红羊劫未消⑤。

①龙沙:指边境地区。《后汉书》有“坦步葱雪,咫尺龙沙”,意为“葱岭、雪山、白龙堆、沙漠也。”龙沙原本为两地,都在西北塞外。清·方式济有《龙沙纪略》,专写黑龙江,后来东北地区也称龙沙。戍楼:边防驻军的瞭望楼。②六十四屯:指江东六十四屯,今俄境自精奇里江口至孙吴县霍尔漠津对岸狭长地带。《中俄瑷珲条约》规定,中国人在江东六十四屯享有居住权,清政府对该处人民享有管辖权,但并无此地之主权。光绪二十六年(年),俄国派兵制造了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和海兰泡惨案。后中俄议和,虽经清朝政府多次交涉,沙俄政府却拒绝交回。③西畔:黑龙江西岸归中国统属地。亭桡[ráo]:停泊船只。亭通停。桡,船桨,这里代指船。④浮尸处:沙俄于光绪二十六年在黑龙江畔屠杀中国人民之处。⑤红羊劫:古代的谶纬之说,代指国难。古人以为丙午、丁未是国家发生灾祸的年份。以天干“丙”“丁”和地支“午”在阴阳五行里都属火,为红色,而“未”这个地支在生肖上是羊,每六十年出现一次“丙午丁未之厄”,后便被称为“红羊劫”。

鄂伦春竹枝词①

春回桦岭草如茵,联袂寻芳曲水滨②。

载得狍干兼鹿脯(狍肉曝干曰狍干),也曾席地筵佳宾。

初辟荒榛学种田,绿云隐隐雨如烟。

归来饱饭黄昏后,醉卧桦阴枕石眠。

山南山北绿重重,家住凌霄第一峰。

十五女儿能试马,柳阴深处打飞龙。

不施粉黛不梳妆,闲采山花插鬓旁。

镇日无言压狍线,为谁人做革衣裳。

慵梳两鬓俨飞蓬,尺幅青巾着意笼(栖林妇女均以青巾缠首)。

野水荒湾争饮马,风迴环佩杂丁冬。

九月狐皮十月狼(栖林谚语九月狐皮十月狼,盖以其皮毛正丰满也),御寒毛革两相将。

无端风起尘沙暗,猎马匆匆急整装。

风息平原猎马归,栖林结舍对斜晖。

提壶劝酒频相让,新得狍儿肉正肥。

检点狍裘好御冬,营巢小住最高峰。

吁吁噩噩浑无识,特技偏能认马踪(龙沙六种载,栖林之马从无丢失,盖以其能逐踪寻觅也)。

①竹枝词:竹枝词是一种诗体,是由古代巴蜀民歌演变过来的。唐·刘禹锡把民歌变成文人的诗体,对后代影响很大。其作品主要是由文人借竹枝词格调写出的七言绝句,仍冠以“竹枝词”。②联袂[mèi]:手拉着手,比喻携手偕行,也作“连袂”。袂指衣袖。唐·杜甫《暮秋遣兴呈苏涣侍御》诗:“市北肩舆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

登盘山绝顶望黑龙江作

群峰峭插青天高,巉岩罗列纷周遭。

踏泥盘盘历诘屈①,腾空直上凌风飚②。

回头纵目一时瞰,长江滚滚翻银涛。

悬崖瀑布絏素练③,排空浊浪干云霄。

斜阳流水忽明灭,中有风帆沙鸟微茫上下相游翱。

云根矗矗插江底,洪波浩浩凌山腰。

蜃气弥漫遮岸黑④,狂澜陡起阴风号。

六十四屯在襟带,逶迤控引江之皋。

气概雄奇有如此,浪花淘尽几英豪。

安得将军勇如萨布素⑤,当年汗马争余劳。

开府屏藩廿余载⑥,筹边献策饶深韬。

坐令强邻不敢犯,雄风凛凛归吾曹。

厥后庚子一战败⑦,航权反被俄人操。

江山惨淡劫灰后,风云变幻首重搔。

谁挽狂澜作砥柱,人心已溺何滔滔。

我今来吊浮尸处,腥风血雨空飘摇。

吁嗟乎,鼙鼓中原人不作⑧,莫将往事问渔樵。

中外兴衰此一役,沉沙折戟悲前朝⑨。

①佶屈:曲折,不顺畅。原形容文字艰涩生僻,拗口难懂。唐·韩愈《昌黎集·进学解》:“周《诰》殷《盘》,佶屈聱牙。”②风飙[biao]:指暴风。《资治通鉴》:“譬如养鹰,饥则附人,每闻风飊之起,常有凌霄之志。”③絏{xiè}素练:絏同“绁”,“素练”本意是白色绢帛。常用以喻云、水、瀑布等。最早出自《墨子·节葬下》:“文绣素练,大鞍万领。”④蜃气:亦作“蜄气”,远处景物显现在半空中或地面上的奇异幻象,古人误以为蜃吐气而成。明·袁可立《甲子仲夏登署中楼观海市》诗:“须臾蜃气吐,岛屿失恒踪。”⑤萨布素:清代康熙年间抗俄名将,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康熙二十二年(年)任黑龙江将军。康熙二十四年、二十五年,萨布素带领清军成功组织两次雅克萨之战,击退沙俄入侵。康熙二十八年,清廷使团赴尼布楚与俄方代表戈洛文谈判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萨布素为使团成员之一。萨布素任黑龙江将军达十九年,为保卫、建设中国东北边疆作出了贡献。⑥廿(niàn)余载:意为二十年。廿后也大写作“念”,指萨布素任黑龙江将军近二十年。⑦庚子一役:见前《龙沙吟》诗注释。⑧鼙[pí]:中国古代军队中用的小鼓,汉以后亦名骑鼓。⑨沉沙折戟:断戟沉埋在沙里,形容失败惨重。唐·杜牧《赤壁》诗:“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赠孙蓉图诗①

镜忱先生者,瀛海文章巨公也。民国甲寅,宦游塞北。阅一载,权瑷珲篆。下车伊始,问俗观风,勤求民隐,凡地方之当兴者兴之,当革者革之,中外交称,政声卓著。不但为龙沙冠,且为东省首屈一指焉。蒙鲍前省长保荐简任,以记名道尹用。逖听之余,不胜欣慰者再。鹏程远大,窃愿为我公颂之,因勉成四律,不计工拙,聊以志贺云尔。

文章经济冠尘埃,迢递龙沙宦宰来②。

一时清廉称渤海,万民熙洽颂春台③。

凤毛洵属千金价,鹏翮原非百里才④。

豸袖荣膺隆荐剡⑤,心香默祝栋梁材。

雍容大雅宰官身,器重圭璋迈等伦⑤。

曾向秋围叨尘宴(公于前清末载,以高文得中),

更从涸辙恤鱼鳞⑥(瑾飘零海外,渥荷栽培)。

琴鸣花县歌三宥⑦,绩著雷封庇万民⑧。

中外交称贤父母,高悬宝鉴照俄邻。

九边笳鼓阵云高。儒将风流拥节旄⑨。

防寇选丁资伟略,筹边献策裕深韬。

胡床遍倚朝批牍,行帐传餐夜带刀(去岁俄国告警,风潮剧烈,我公督率民兵沿江巡亲,以固吾圍)。

草野风清花乐只,月明花县奏琴操。

峥嵘桃李祝南丰,山斗名高许遂同。

乐育一堂沾化雨,弦歌四境谱仁风。

会看玉简双旌聘⑩,争说青钱万选工⑾。

栽树养花寻妙句,新词题罢碧纱笼(公题黑河公园楹联,有“闲载金谷满园树,预养河阳一县花”句)。

①孙蓉图:字镜忱,直隶献县人。光绪二十八年(年)举人,民国三年(年)宦游塞北,次年任瑷珲县知事,主修《瑷珲县志》,此诗为《瑷珲县志》艺文志所记,《龙沙吟》中未见记载。②迢递[tiáodì]:指路途遥远。③熙洽:清明和乐,安乐和睦。语出汉·班固《东都赋》:“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④鹏翮[pénghé]:大鹏的羽翼,《庄子·逍遥游》:“其翼若垂天之云。”诗中指大鹏。⑤豸[zhì]:古书上说的没有脚的虫,体多长,如蚯蚓之类。古时候人们把老虎也称之为大虫。⑤圭璋[guīzhāng]:古代帝王、诸侯举行仪式时手持的两种礼器,引申指人品高尚。⑥涸辙[hézhé]:典出《庄子集释》,原指干涸了的车辙沟,后喻穷困的境地。⑦鸣琴花县:鸣琴语为“鸣琴单父”,典出《吕氏春秋·察贤》,孔子学生宓子贱“鸣琴而治”单父县(在今山东单县南),后用“鸣琴而治”指以礼乐教化人民,达到“政简刑清”的统治效果,或指官吏善于管理。花县:潘岳做河阳县令时,满县栽花,后遂用“河阳一县花、花县”喻地方之美或地方官善于治理。三宥[yòu]:古代对犯罪者可从轻处理的三种情况。⑧雷封:古代县令的代称。《白孔六帖·县令》有“雷霆百里,县令象之,分土百里”,故称。⑨节旄:所缀牦牛尾饰物的旌节。⑩双旌:唐代节度领刺史者出行时的仪仗。《新唐书·百官志四下》:“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初授,具帑抹兵仗诣兵部辞见,观察使亦如之。辞日,赐双旌双节。”后泛指高官仪仗。⑾青钱万选:比喻文章出众。《新唐书·张荐传》:“员外郎员半数为公卿,称‘鷟文辞犹青铜钱,万选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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