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宏业置业集团
六安市徐东商贸有限公司
特约连载
长篇历史小说
六安王国(16)
雨瑞
三十九
斗酒赛事于八月十二上午在六安北门外淠河南岸的大沙滩上举行。这一天,六安城中已是万人空巷。一大早,沙滩上就已人头攒动,聚集了数以万计的“赶集”者,人们扶老携幼,纷纷赶来瞅瞅这场停了好几年的热闹赛事。
在宽阔的沙滩上的一个高坡处,早已搭起了一个五丈见方的平台,号称“斗酒台”。斗酒台后壁上,悬挂一巨幅酒神帛像。台两角各竖起一面大旗,上书“斗酒”两个篆书大字,大旗鲜红似火,在习习秋风里猎猎作响。台上摆了三排条几,前矮后高呈阶梯状。条几上按二尺距离盛放着一个个酒罐,酒罐前放一木牌,注明此罐酒及酒坊的编号。八位“酒判”分坐于两侧,台后侧一排则摆了八面大鼓,鼓后立一排盛装鼓手,看上去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台下四周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地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神情亢奋,眉飞色舞,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斗酒赛事举行之前,要举行隆重的“祭酒神”仪式。巳时已到,但听三声炮响,全场人众俱跪拜于酒神像下,行三叩之礼;尔后,大赛司仪号令各位酒判将手中耳杯高举过顶,齐声高诵祝祷词;再尔后,诸酒判以耳杯中之酒祭天、祭地、祭酒神。
祭祀结束后,赛事正式开始。
三通鼓响,斗酒开始。
八位酒判各执一只白玉酒杯,依次从各罐中取大半杯酒,举杯齐眉,透过阳光,细加观察;而后又取酒若干置入一节竹筒,将竹筒反复倒置,察看酒花。没大一会,五十二家酒坊已有十六家被淘汰出局。
接下来是第二局,闻香嗅气。诸酒判手端酒杯,于鼻前半尺远处轻闻片刻,再取酒杯凑于鼻下,猛吸一口气,缓缓释之,此即所谓近香远香之别也。再而后,将杯中酒倒去,仔细嗅杯中之余香。遇到一时难以确辨之香气,酒判们则以“热掌测香”之法测之,即在掌中滴酒些许,双掌迅速搓动,边搓边闻,直至判定方止。酒香有溢香、喷香、留香之分,名贵之酒应三香俱佳,方为上品。
第三局为品咀辨味。诸酒判先以清水漱口,再依次呷酒品尝。品辨时,先浅呷一小口,含于口中,感其香是否平和宜人,然后将酒咽下;再呷一大口,徐徐搅动令其与舌尖、舌缘、舌根及咽喉浸润感触,察其是否绵柔甘洌、醇和怡爽,尾子是否干净,回味是否悠长。此番品尝下来,大浪淘沙,多数酒坊俱已抱憾出局,仅留下六安国的余家酒、殷家酒、九江郡的南塘酒,庐江郡的龙潭酒四家。
下面便是最关键的一轮:投签定格。早有性急者抬来四口大缸立于台前,几位酒判也已分得竹签,只待各自投出,便可见分晓了。
最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八位酒判手持竹签,神色严峻,在再三权衡之后,向自己选中的缸中投下自己神圣的竹签。此时,台下的观众都屏住呼吸,似乎比那些酒判甚至比那些槽坊主们还要焦急和紧张。
没大一会,大家翘首以待的结果终于出来了。司仪站到台前,朗声宣布:第一名:殷家酒;第二名:南塘酒;第三名:龙潭酒;第四名:余家酒。
此时,台下欢声雷动,众人将殷老七抬将起来,抛向空中……
殷家酒力挫群雄,再次夺魁,虽在意料之中,但仍令殷氏父女激动不已。赛事结束后,殷老七在江湖客栈摆了几桌酒席,酬谢那些常年光顾殷家酒坊的老顾客们。
这一顿酒,从午时直喝到晚上酉时。许多人都喝得天眩地转,坐地开花。就连一向海量的殷老七也喝高了,扑在桌上动弹不得。老板娘五斤半见殷老七醉得不省人事,便招呼伙计将他扶到楼上的一间客房里躺下来。芊儿见爹喝得太多,放心不下,便也留了下来端茶递水,侍候左右。
到了夜间子时,睡在江湖客栈的众人忽听得一阵吵闹,刚睁开眼,便见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楼上楼下和院子里,满是头蒙黑布巾,手持利刃的汉子在跑来跑去。见过世面的人便知是强盗进屋了。
这伙人将所有的人都捆了起来,嘴里塞了棉团。又挨屋将房客的金银细软一掳而空,并带走了几个人。芊儿便是被掳者之一。而此时,殷老七居然仍在大醉之中,鼾声如雷的,倒也没受到什么惊吓。
四十
江湖客栈遭了强盗和芊儿被掳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一早便传遍了六安的大街小巷。
六安王刘庆听到这个消息后,真是又恼火又痛心。本来昨天这场斗酒赛事他是想亲自参加的。但王后李妤劝他最好不要在这种过于混乱嘈杂的场合上露面。他想想倒也不无道理。就没有坚持,留在了府中。昨天他要是坚持去了,殷老七一定会请他参加酒宴。宴后他一定会把醉酒的殷老七用自己的马车捎回来。那样的话,芊儿也就根本用不着留在客栈里侍候,当然更不会被强人掳走。想到这里,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立即着人召集国相陈钜、内史詹磊、中尉邵仲和郎中令钟沮紧急会议。
元封元年,朝廷委派陈钜为六安相,詹磊为内史。陈钜是当朝大儒董仲舒的弟子,四十多岁,饱读诗书,性格比较内向谦和。按汉制,诸侯国之相可独立处理国务。但陈钜遇事从不擅作主张,总是先向刘庆禀报,最终按刘庆的意思去办。詹磊为人不卑为亢,平素若非公事,与人亦不甚接触,因此很少有人知其底细。
四人来到王府,在议事厅按主客尊卑落座。
刘庆道:“今天请诸位来,想必都已知道所议之事了。在我们六安国,居然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如不尽快想出对策,那今后又将民不聊生了!中尉,你先说说吧。”
“诺。”邵仲点了点头。“昨夜这个案子我想应该是落草于城南百里外的六万寨里的那伙强盗所为。前年吾在蓼县矿上时,他们也曾多次派出小股人马前去骚扰掳掠。但矿上防范甚严,他们倒也未曾得手。据臣所知,这伙人在六万寨落草已十多年了,人强马壮,号称有一万之众。他们的头领姓雷,少年时与人打架,弄瞎了一只眼,在江湖上人称“独眼雷”。此人心狠胆大,武艺高强,为人很重义气,在江湖上名头很响的。六万寨山高林密,峰奇路险,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此,这么多年朝廷官府也拿他们没奈何。我们国中现有的兵马加起来还不足千人,要想进山围剿这伙强盗,臣以为很难有胜算。”
“如此说来,就只有任凭这伙强盗兴风作浪,为所欲为了!”刘庆听了甚是生气。
“主公息怒。”邵仲道:“臣以为要想剿灭这伙强盗,必须向邻近的郡县借兵。他们虽号称万人,臣以为要大打折扣。何况他们乃一群乌合之众,缺乏训练,况且做贼心虚。只要主公能借到五千人马,卑职愿挥师进山,直捣匪巢,救回芊儿姑娘!”
“好!”刘庆转怒为喜,道:“这才像你邵仲讲的话嘛!”
钟沮站起来拱一拱手道:“中尉大人要是进山,卑职亦愿同往,助其一臂之力!”
“好,有钟沮助阵,就更有胜算了!”刘庆喜道。转又对陈钜道:“国相以为如何?”
陈钜一直没有吭声,沉吟了一下,道:“主公剿匪心切,微臣理解。但朝廷向有规制,调动军队,须有兵符。不知主公可能向皇上讨来兵符?”
一席话把众人都说凉了。
刘庆黯然道:“要是这样就难了。且不说皇上未必肯赐兵符,纵使皇上肯赐,但来回周折,至少也得一个多月的日子,人还救得回来吗!”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哽咽:“想我刘庆身为一国之君,竟不能保护自己治下的臣民,可悲呀!”
内史詹磊见刘庆忧心如焚之状,道:“主公不妨向邻近郡县借借看,我们与他们山水相连,唇齿相依,剿匪之事于他们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大好事。只要主公向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示之以利害,或能说动他们也未可知?”
“就是,”钟沮道:“要不明里不说‘借兵’,就说是联合剿匪便了?”
刘庆点点头,道:“也只好试上一试了。”遂对邵仲道:“中尉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动身!”
陈钜道:“主公万金之躯,岂可亲往!还是由微臣代劳吧?”
众人都说“正是正是”。
“那好,我来给庐江、九江等地修书,加盖六安王印,就由国相与中尉辛苦前往了。”想想又叹了口气,道:“瞧我这个‘王’当的,也真够窝囊!想当年,淮南王,衡山王,哪个不是坐拥千军万马。可谓‘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还犯得着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人!”
陈钜闻言色变,急急道:“主公慎言!”
四十一
自从芊儿被掳之后,殷老七急得食不甘味,坐卧不安,心里更是悔恨不已。早知会出此事,干嘛要凑那个热闹,弄什么斗酒集?就算参加斗酒,输赢又算得了什么,干嘛却要出那个风头摆宴庆贺?再说,就算摆了酒宴,自己又何必要逞强好胜喝那么多的酒?想来想去,真是越想越恼,越想越悔也!芊儿出事后,他想这些匪盗无外乎是要诈一点钱财,便筹了一些银子,托人送往六万寨,原指望此番能赎回人来,谁知送银之人带着银子一去便没了踪影。大约一个月后,有人带来了口信和芊儿被掳那天穿的衣服,说是芊儿已不在人世了。殷老七连气带忧,一病不起,殷家槽坊和酒铺也因此关门歇业。
刘庆与李妤到殷老七处探视,将芊儿的衣服带了几件,着人在城南一高坡处为芊儿建了一个衣冠冢。
在这段时间里,六万寨的强盗又多次下山,劫财掳人,弄得人心惶惶,谈盗色变。
再说国相陈钜和中尉邵仲在六安国周边的郡县绕了一圈,居然一兵一马都未借到。所有的郡县开始都热情周到,礼敬有加,但一听说起借兵之事,都躲躲闪闪,讳莫如深,亡顾左右而言他。实在问起来,俱言皇上有严旨:不见兵符,任何人不得擅调一兵一卒。尤其对诸侯国,限制更为苛严。二人见此事毫无协商的余地,无望之下,只得无功而返,将所遇之情况向刘庆一一禀之。
刘庆闻言,忧愤交加,只将两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好半晌,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如此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招兵买马了!”
“不可,主公,万万不可!”陈钜道:“限制诸侯国的拥兵权,乃当今圣上的一项国策。圣上也是接受淮南、衡山和当年七国之乱的教训,不得已而为之。主公何必要犯此大忌,惹朝野非议?”
刘庆苦笑一声,道:“爱卿的良苦用心吾当理会的,吾又何尝想惹圣上不悦!只是吾身为一国之君,竟不能保一方之平安,上愧对天子,下羞对臣民,这个‘王爷’,还有何颜当之?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兵马既是六安国的兵马,也是天朝圣上的兵马。如果圣上对吾连这点都信不过,还封我这个‘六安王’作甚!”
陈钜道:“主公讲的都对,只是凡事应当从天下大局着眼,审时度势,此事还望三思!”
“不必三思了,吾意已定。邵仲,尔立即拟文,明日便布告全国,吾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一支保国安民的自己的军队。”
“诺。”
次日一早,六安及所属县城的大街小巷里都贴上了王府的布告。一时间,举国轰动,反响强烈,应征入伍者络绎不绝。半月之间,竟招了一万多众。
刘庆一面吩咐中尉邵仲加紧训练新兵,一面着人从蓼县铁矿上调来大批精铁,召集能工巧匠昼夜打造兵器。
刘庆此举,让不少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王后李妤,更是忧心忡忡。李妤对刘庆道:“你不听国相之言,擅自扩充军队,是要担很大风险的。这件事在别人嘴里可大可小。说轻点,这是违制;要是往重里说,就可怕了!”
刘庆苦笑了一下,道:“听天由命吧。”
李妤又道:“其实你这是何苦呢?芊儿是我的好妹子,她不在了,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可人死不能复生,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你这样由着性子来,迟早是要吃亏的!”
刘庆道:“芊儿的事我是很伤心,但我扩充兵马并非全为了她。一个国家要昌盛,一是要富,二要强。强靠什么?靠兵!因此,富国必先强兵。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盾,社会就不会安定,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什么都不会有保障。国家就会出乱子。我这次是借题发挥。六万寨的贼盗正好给了我一个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理由。”
“可这是皇上的大忌!”
“这我知道。皇上忌的是诸侯拥兵自重,谋反作乱。你想,我刘庆会谋反么?”
“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可人家也会信你吗?皇上会信你吗?皇上对稍有谋反迹象的人一向是宁枉勿纵的!”
“我想,他老人家迟早会明白的。”
“可要是他在还没明白的时候就对你下手了呢?”
刘庆叹了口气,道:“也有这种可能。那就是天意了。可我刘庆宁可冒一次险,也不愿一辈子做个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任人宰割的王爷!”
李妤也叹了一口气,道:“可人只有留着青山在,才可能有所作为呀!”
刘庆笑笑道:“说不过你,不说了。”
李妤没好气地白了刘庆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写有文字的丝绢来,递给刘庆,道:“臣妾替你拟了一道奏表,你看一下,送不送是你的事。我想是不是该先向皇上认个错?”
刘庆先是一怔,遂即笑了起来,道:“还是爱妃想得周到。”于是展开奏表,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篆写道:
臣六安王庆恭祝吾皇陛下龙体圣安,万寿无疆!
六安国近年蒙皇上洪恩庇佑,得以风调雨顺,连获丰收,国内百业兴旺,人民安居乐业。然最近国之南端深山之中忽现一伙匪盗,常出山四处滋扰,打家劫舍,掠财掳人,弄得举国之中,人心惶惶,谈盗色变。城中店铺关闭,无人敢启;乡下田园荒芜,无人敢耕。臣虽痛下决心欲剿灭这伙匪盗,然国中兵力不足千口,轻言缉盗,无异于以卵击石。与邻近郡县借兵,俱称无朝廷调兵虎符,无人敢借。眼看匪盗猖獗,生灵涂炭,臣身为一国之君,伤痛之心,殊难言状也!陛下尝教臣:为君之道,以爱民为本。陛下金玉之言,臣铭记在心,须臾不敢稍忘也!为救六安万民于水火,万般无奈之下,臣只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着人征集少量兵马,以应剿匪之用。一俟匪盗剿除,即刻遣散。臣知此乃违制之举,特具表请罪,请陛下圣裁。臣万死莫辞矣!
刘庆读罢,一拍大腿,叫了声“好”!遂对李妤道:“你呀,简直就不是人!”
李妤脸红了红,似嗔非嗔地道:“人家巴心巴肝地在帮你,你倒反过来骂臣妾!”
刘庆笑道:“怎么是骂你哩?我是说,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说完大笑不止。气得李妤用她那细嫩的小拳头直朝刘庆胸脯上擂去。
往期回顾:
连载:六安王国(15)
连载:六安王国(14)
连载:六安王国(13)
连载:六安王国(12)
连载:六安王国(11)
连载:六安王国(10)
连载:六安王国(9)
翁朝晖《六安王国》序
连载:六安王国(8)
连载:六安王国(7)
连载:六安王国(6)
连载:六安王国(5)
连载:六安王国(4)
连载:六安王国(3)
连载:六安王国(2)
连载:六安王国(1)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