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骐昔日工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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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骐朗读

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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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徒荔枝号:FM

我二十岁那年(一九七四),被分配到家乡一家纺织厂学徒,在那儿工作了将近四年。一些当时的人和事还大体记得,突然就生了写一写他们的念头。杨排那时候的工厂好象是沿用了部队的模式,车间称作“连”,车间主任叫“连指导员”;低一个等级谓之“排”,也就是现在的班组的意思。我所在的前纺车间有三个排,分别轮着“三班倒”。每天交接班的那十几分钟里能碰到另一个排的工友。我们排长姓杨,大伙儿叫他一般把后面那个“长”字省了。那时他也就三十来岁吧,人生得瘦,爱戴一顶洗白了的旧军帽(主要还是因为工作时,棉絮在机器里轧松后扬出的灰尘太大)。话不是太多,班前班后的会也都是三句五句地结束。为人挺实诚的,哪个工友家有点什么事情了,只要同他讲,他一准会明里暗里地使劲给帮忙。他结婚好几年了,有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曾带到车间来过,挺可爱的,长得很象杨排,小嘴也有点瘪。他的家在三十里外的朴席乡下,平时很少回去,也就插秧割稻那几天,他会赶回去忙一阵。除此而外基本是以厂为家了。车间里百分之八十是女工,年纪大一点的都叫他小杨。时不时地被这些老大姐吆喝着接接手,换她们去吃饭或上厕所啥的。上路子的去去也就来了,碰到资格老的脸皮厚的,一趟厕所能上半个多小时—一帮子人躲在厕所里张家长李家短了。一会儿人过来了,杨排还不太好意思说什么,总不能问人家你在那儿都干了点啥吧?我新来乍到的,杨排对我挺照顾。有点什么文字的活,他也总找我。那辰光,一个高中生也算个小秀才了。我干的是保全工,也就是负责纺机的保养和维修。有时候空下来,会被一些女工抓抓差,临时顶替她们一阵子。这种事让杨排遇上,他会护着我,说上女工几句。吃饭时杨排会拉上我一道走。赶上人多,七八个窗口都排了好长的队。印象中最好吃的一道菜是黄芽菜炒肉丝。食堂锅大,火足,芽菜儿炒得脆脆软软的,肉丝也不老;起锅时想必放了点芡粉,汤汁稀稀稠稠的,特别下饭。杨排和我都爱吃这道菜。刚进厂那会儿,我还不会骑自行车,杨排听说后,把自己的一辆车借给我学。下了小夜班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不顾一天工作的疲劳,帮我扶车把,稳后座,奔前忙后地连教了好几个晚上。诗人徐他和我不在一个排,是直属厂部的机修车间的。年龄大我好几岁,进厂也较我早,我得喊他师傅。我同他相识是因为诗歌。当时厂里成立了一个业余诗歌组,各连排喜欢舞文弄墨的,下了班便凑一道,写一些反映纺织女工大战三尺车弄的“阵地诗”,或抄在黑板上,或贴上墙报栏。诗是自己创作的,抄贴出来自然都留有各自的大名。每每从宣传廊经过这,看到那经过美工画了插图而被美化了的诗,还真有点美滋滋的感觉。叫他“诗人徐”可能是有一点贬义的。他的诗学外国人,句子老长,有时还爱用点“倒装句”,这名字大概就是这样来的。他有个长辈像是在什么中学教书,平时同我们交流,他也弄得有点文绉绉酸溜溜的。但人倒不坏,见人还总是一脸笑,有两次诗歌组活动,他慷慨解囊买了冷饮请大家吃。开赛诗会,他上台朗诵,一激动,那蛮大的草莓一般的酒糟鼻会突然发红。平日不见他戴眼镜,而到了重要场合(诸如全厂性的会议)他会很斯文地给自己架一副眼镜。说真的,那年头诗歌还真有点鼓劲和激励作用哩。厂长动不动就提要求,会么“新年开门红”“鏖战红五月”“大干三季度”啦,不断给青年突击队加码,并让诗歌作出迅捷的反应。最记得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第二天全厂停产开追悼大会,第三天我们就写出了深切怀念的诗,轮流登台念给大伙听。当时我正在班上,掐好了时间赶到会场,登台时着一身满是油污的工装(上衣口袋里还着一把小扳手),诗句念到动情处,不觉泪流满面。台下也是一片抽泣声。黄师傅他是我正宗的师傅。记得是连指导员和杨排一道,把我带到他面前,有点组织意思地交代他负责带我,教会我修理技术。我跟在他后面,大约有两三个月时间。先是看,看他给每一台并条机、纺纱机加油,机台前后的油眼都在哪儿,不同部位的油眼吃油量是不同的;再就是看他修机子,小故障大问题都从哪些地方入手。车间里的机器大都是一八九0年英国造的,到那会儿已是八十年开外的“老牙货”了,因此各种毛病可谓接踵而至。刚修好这一台,那边又听见叫黄师傅了。才学那一阵,上班到下班,我身上的衣服,汗就没干过。干这活,不但要有一把死力气(那机身后面的大铁砣重达两百斤,修理时得卸下来,弄好后还得挂上去),还须眼疾手快、脑子飞转—黄师傅处理故障常有些小门道、小决窍,却并不说得很清楚,全靠你自个儿意会,用心去记。他年纪不大,不超过四十岁,但在厂里算老师傅了。个头不高,微胖;笑起来有点深藏不露。工作虽与女工打交道,但无一句多余的话,修完了机子走人。看得出不少人都有点惧怕他。对我这个徒弟,他还算客气,没弄出什么难堪的事儿。虽没行过拜师礼,但架子多少还要搭一点的。两三个月后他基本放手,让我独当一面。碰到上夜班,他会寻一僻静处打打瞌睡。遇到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去叫他,他不慌不忙地跟了来,让我当他的面再试一遍,而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一阵捣鼓后,把故障就给排除了,内里的一些关关节节他则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后来自己琢磨,或许师傅就是这么当的,更多的东西留给你去慢慢悟。往期精选王慧骐

出没在蚕豆田里记江都三地之一

我和竹墩的缘分作者简介:王慧骐,生于扬州,现在南京生活。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个人著作二十余部。曾任江苏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图书编辑出版中心主任。宅晓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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