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放到朋友圈吧
朋友会感激您的
——1——
门前头的梧桐树叶子扑簌簌的往下掉,一阵风掳去一大片,树叶子被风挟持着,在空中盘旋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得飘落到地上,“刺啦刺啦”刮着地,从枝头掉离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怎样的不情愿,终究还是得碾成泥,化为尘,曾经是一树繁华,一缕馨香。
小镇上似乎睡得格外早,太阳一落下去,街上就静悄悄的,天色是蟹壳青,转而又成了铅灰色,灰色,渐渐的这点儿灰一点点加重,像是一幅水彩画褪了色,淡了,淡了,再淡了,淡成了一幅水墨山水画,当街里的两排门面房沉浸在蒙蒙夜色里,影影绰绰,窗户眼里透出几丝光,在这秋风渐寒的夜晚,光影里映出人影子,看电视,哄孩子,找换季衣服。
杨老太太正在翻寻孙女的厚衣服,四开门的衣柜间,床头柜里,包起来的包裹,连床板都掀了起来找遍了也没找到,越急越找不到,越找不到越着急,嘴里嘟嘟囔囔骂着自己,真是老不中用了,越老越糊涂。
她这两间房,外面摆着一些烟酒日用品,说是超市,也就是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后面隔开了一小间,杨老太太就住在里面。
杨老太太正锁着眉头絮叨着,忽然听到呜咽声,她支棱起耳朵仔细听,除了秋风扫着落叶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到,老了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第二天早上她正坐着喂孙女小彤吃饭,碗里的热稀饭热腾腾的冒着水汽,调羹勺舀一勺,撮尖了嘴”拂拂“吹着,眉头紧皱,心疼着她那嘴唇,小彤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盯着那勺饭。媳妇巧珍慌里慌张”蹬蹬蹬蹬“下楼来了,边走边大声说:”妈,我上班去了。“杨老太太道:”不吃饭了?“巧珍道:”不吃了,来不及了。“小彤看到她妈,忽然嘴一撇,滚下两滴泪来,嘴里喃喃着:”妈妈,妈妈。“杨老太太一手端着碗,一手擎着勺,脸上堆了笑道:”不哭,不哭,吃了饭奶奶领你去玩,找楠楠玩去,啊!“
巧珍脚刚跨过门槛,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到杨老太太跟前,俯下身来,脸上带着点儿神秘的笑:”昨晚我像是听到秀琴哭了。“杨老太太道:”我说木,像是有人哭。“巧珍道:”是不是吵架了?“
杨老太太儿子杨旭边下楼边催道:“不是晚了?咋还不走?”巧珍笑道:“就走。”
巧珍上班走了,杨旭忙着把整箱的矿泉水,冰红茶,太子奶,莫斯利安,饼干,还有整袋的卫生纸等,一一搬出去摆到门外。
这边儿小彤一吃过饭就扯着奶奶的衣角边摇边闹:“找楠楠,找楠楠。”杨老太太道:“乖,等爸爸吃了饭,刷了碗再去。”小彤并不理会那些:“找楠楠,找楠楠。”杨老太太被磨得没法儿,睨着眼瞋怪道:“找楠楠,找楠楠,走!走!走!”
扯了小彤来到隔壁屋,屋里并没人,进到后院,秀琴正在后院子里生煤球炉子,一股股的白烟从煤球炉子口里直窜出来,被风吹着横直里飘过来,秀琴拿了把芭蕉扇极力的扇着,边扇边用嘴吹,一股子浓烟倒吸入喉咙里直叫人倒噎气,呛得秀琴“咵——咵——咵——”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腰,眼泪都憋了出来,眼泡红肿。郭老太太领了小楠在较远的地方站着,小楠学着她妈弯了身子做势朝炉子吹着气。
郭老太太见杨老太太来了,领了孩子到前屋里来,两位老人对脸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玩得正欢。杨老太太低声道:“没吃饭里吧。”郭老太太朝后院呶了一下嘴道:“起晚了。”
郭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好睡懒觉。”杨老太太道:“年轻人都爱睡懒觉,你起得早,就做点儿饭木。”郭老太太像是含了一颗酸草莓,皱了脸皮子,撇着嘴道:“我可要给他们做里。”杨老太太一时不知道怎样接话。
两个人都有一阵子的沉默。郭老太太像是要诉苦,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怕人家笑话,不说吧,又憋屈得慌,所以一度的疑虑着,杨老太太则想着劝郭老太太帮着干一点儿家务,别的会不会,做顿饭总会吧,年轻人都爱睡懒觉,你说我们老了别的又帮衬不了,可是一听郭老太太这句话,也就没法再往下说了。两个人心里都怀着点儿心事,欲说又不能说,脸上浮着笑意,这笑意都僵僵的,只瞧见那四只眼睛眨巴着,也不朝对方看,各自的眼角捎带着对方的一点儿衣角和影子,这一阵子的静默,也并不觉得十分尴尬。两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在空中漂浮着,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魇着的梦,极力的想要醒过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跟咱们那时候没法比呀,咱那时吃了多少苦,他爹又去得早。”
郭老太太一向视杨老太太为知己,有什么话都对她说,接下来自然就是诉说她的苦难史,甭说以前的日子都苦,一个寡妇娘带着几个孩子过生活,自然是比黄连还要苦,说来说去总要归到几个仇人身上,谁家偷了她的鸡,谁家孩子和她孩子打了架,她去谁家借东西,明明家里有,人家借故不给她,他爹生病到处借钱,跑得腿肚子酸疼也没借来一分,做的难你都木法想。
一肚子的苦水从嘴里滔滔流出来,总是流不尽,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吞着气,吞进去的是冷的干燥的空气,吐出来的是苦的生硬的字,一字字掷地有声,太紧急消化不了,憋得出不来气,“咔——”拖了长的音,断了气又回过气来,长音的尾巴上又拖着其它字“死老英——咔——”,又断了气再回过气来,“死老英——”。憋得脸红脖子粗“真不是——咔——个东西——”。
老英是她其中的一个仇人,庄稼地里下了药,药死了她的鸡,她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讲好像都是新的一个版本,像是复述着别人的故事,只是讲得太投入。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剧,只是她的剧是个悲剧,剧中的仇人太多,她们在她余生中无数次的折磨着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在她的一生中一遍一遍回忆着这种痛,一个人身上长着顽癣,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爱惜的抚摸着,既讨厌又依恋,忍不住的就要挠,越挠越想挠,一直挠到血淋淋,痛得久了也是一种享受。
秀琴其实昨晚上一夜都没睡,两个人打了架,志刚就一直没上楼,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气归气,她也想到自己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心里存不住一点儿事,有不如意的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脸上却总是下不去。志刚因为买房欠下的钱,整天发愁着,虽然开车工资还算不少,但十几万就算不吃不喝要还到啥时候?加之婆婆和自己的关系又不如意,难免会心烦气躁。
自己也是死心眼儿,又一味的委屈求全,总觉得自己付出多了自然就会有回报,可是最说不准的就是感情的投资,你把自己全搭进去,别人也未必能够看得到,自己思想也不够灵活,不能够随即应变,应对自如。
就像是今天,就算是志刚起头骂了她,有婆婆在跟前,她总是不该回骂,况且这骂人的话在身边周围人并不少见,小时候村子里谁家夫妻俩一生气,全村子里的人都围过去看热闹,女人骂着,男人打着,谁也不肯迁就着退让一下,骂的是淋漓尽致,打的是毫不手软。院里院外黑压压围了一堆人,劝架的,看笑话的,起哄的,就像是看一台戏,生动热闹的戏,演戏的演得太投入,看戏的看得太兴奋,一个荒诞蛮横的世界。
——2——
志刚辞去了开车的工作,去外面闯荡去了。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生计,就好比过去的闯江湖,时间自由,挣钱又多,提着一个挎包,里面可能装了鞋油,牙刷,护手霜,洗头膏,香奈儿口红,爱马仕手包,甚至于苹果手机等,走街串巷的兜售,“厂里发不下来工资,这是顶工资顶下来的,所以便宜得很,你上店里看看,两这价钱也买不到,要不咋会这么便宜?”
那两年也正是到处拖欠工资,电视上,网络上,手机上都是一片讨薪的呼声,拉了一幅白布条,黑墨写上“还我工资,还我血汗钱”。
怀疑的人也有,但是总觉得不便于吭声,自己不买便是了,别人买不买是别人的事,就算持怀疑态度的人再多,也不免会遇到几个相信的,就像是一个听起来就十分荒唐的谣言,传播得久了,自然就会有一部分人相信。一天就算遇上一两宗大生意,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所以在一个地方转了一天之后,第二天就要马上换到另一个地方,就算是这样,也不免会遇到故人,碰到了曾经买了他东西的顾客,人家花了大价钱,买了吃亏,上了当,自然是不依的,只是这些顾客大都是一些年轻的女性,对于他这样俊郎又能说会道的男子总是抱着一种怜惜的心,最终也没有怎样的刁难,算是有惊无险。
对住点儿话,志刚一个月可以挣到差不多一万,再不济也有二三千。所以不到两年,买房的钱就还完了。
在学校教书的巧珍这时候一个月才三百多块钱。
这期间秀琴也和郭老太太商量着把孩子撇家,她也想去外面闯荡一下,但郭老太太总想让她在附近找个活,白天工作,晚上回家照顾孩子,秀琴一听,就打消了打工的念头,白天在外面忙一天,回到家里还要做饭刷碗拖地,准备第二天的早饭,大半夜里洗大人孩子的衣服,一个人能有多大的精力?虽然婆婆总是唠叨,说过去的女人都是白天干地里的活,晚上熬夜赶工纳鞋底,做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手工做出来的,就那四五个孩子都照应了,现在的人多享福,衣服鞋袜啥都是买的,收种庄稼都是机器。
婆婆照样老是嫌她这也干不好,那也干不好,有时候孩子犯了错,秀琴要是嚷了她,婆婆就护着,越是护着,秀琴越生气。
有一次婆婆逗楠楠玩,边逗着孩子边格格的笑:“恁姥娘搁家弄啥里?是不是学驴叫里?”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秀琴听了还是很生气。
志刚在外面跑江湖,自己配了部手机,也给秀琴配了个,有时候秀琴给志刚打电话,老太太就嚷嚷:“打啥电话里?有啥事不会回来再说呀?打的可都是钱!”
秀琴给她娘打电话,听说远房一个亲戚过世了,不由得就抹了泪,她婆婆看见了又是一阵嚷:“打个电话哭哭啼啼里,搁到这儿受了多大委屈了?”
秀琴带着楠楠坐车去叶县建业超市转着玩,一进超市门,看到门左侧围了一堆人,她凑上前去看热闹,是卖发饰的在给孩子们梳头发,一个个发型梳得漂亮极了,镶了铅的小发饰闪闪发着亮光,秀琴凑上去一看价格,一件小小的发饰就一百多,她舍不得买,站在梳头的旁边,边看边仔细的在心里记,记下了怎样给孩子梳个漂亮的公主头。出来后,她又领住楠楠在街上的地摊上买了相仿的发饰,也就十几元一个,回到家里给楠楠照着样儿梳了一个漂亮的发型。婆婆看到了,就又不乐意了,明里说怕给楠楠头发揪成秃子,暗里却是嫌她花了钱。
婆婆责骂向来是大口大口吞着气,吞进去一些冷的干燥的空气,吐出来的是冰凉的掷地有声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是一块块闷石头,直砸到人心里去,荡得人心口疼。
婆媳之间总会有一些矛盾,这也没什么,可是屁一点儿的事儿,婆婆就会打电话告诉志刚,志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秀琴给数落一顿。自己的亲妈还会说瞎话编排秀琴吗?可是志刚却不会想到这一层,人老了,很多事情和年轻人是不一样想法的。即便志刚想到了这一层,估计他也不会怎样的去指责他妈,他妈吃过太多的苦,一个人吃过太多的苦,这世上谁都得让着她。
日子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过着,像扭麻花一样,扭过来扭过去,还是得进行。
——3——
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儿也不假,秀琴又生产了,很理想,生了一个男孩,志刚很高兴,老太太自然也是喜上眉梢。
按说现在房子有了,借的钱也还完了,手里也宽裕了,儿女双全,那应该是人生完满的结局了吧,可是人只要活着,就没有结局的时候,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完美的结了婚,一个故事就算结了束,可是结得了束吗?那婚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秀琴现在照顾了小的,就会忽略了大的,更别说再照顾志刚了。很多时候小的哭,大的闹,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有发作的时候,这一向秀琴就老是发脾气,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会动手打楠楠,老太太越是护着,越是打得狠了些,一家人都给她气受,她自己生的她就不信自己做不了主了。
晚上躺在床上老是感觉疲惫得很,志刚在家时,有时候来了兴致,她也是淡淡的,或者干脆推说累得慌,就是应了,也是寡淡不叽。就算是夫妻之间这种事情,志刚也学给他妈听。
冬天的时候,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里,中间夹着个孩子,志刚在被窝里翻手机,这时候已经用了智能手机,志刚胳膊一动,就夹带了一股凉风进被窝,冬天睡觉就是这样子,被子离了很小一条缝隙,也能很容易的觉察到,更何况志刚一会儿一忽扇,秀琴让志刚别玩手机了,偏偏志刚不听,秀琴说得多了,志刚这一向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郭老太太听到吵架声,颤颤巍巍走上楼来,问明了原因,责备秀琴道:“你说你精不精,恁大个人了咋恁不精里?柜子里有被子不知道再拿一床出来睡两被窝?你还哭里,志刚不打你都够受了!”
临下楼又撂下一句话:“早着是因为这,我叫志刚摁着你打!”
夫妻间的关系不睦,母子间的关系却更亲密了。志刚什么话都和老太太说,什么事都和老太太商量,两个人的口气和想法几乎是一样的。以前家里穷,秀琴也节省惯了,按说现在经济上宽裕了,秀琴也想买几件像样衣服,志刚不舍得,老太太更是不愿意:“你就是木牛衣裳穿?叫你露肉了?恁姐信给你的衣裳(叶县方言,意思是送给的旧衣裳)哪一件是烂的了?”
实在逼得紧了,志刚就生气地扔了几百块钱给她,她眼里含着泪拿了这些钱买了一件新棉袄。那是来到他家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人世间就有这样一些人,吃过了没钱的苦,一旦有了钱,就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挣了再多的钱,花掉一分也像割了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志刚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喝了汤收拾完毕,秀琴就抱着儿子上楼睡去了,自从有了儿子,女儿就和奶奶睡在一楼。二楼客厅里也有一台电视,秀琴把孩子哄睡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抱了一床被子躺在沙发上看。有一天晚上正看着,忽然电视屏幕变为一屏雪花,秀琴还以为是接收锅出现了问题,第二天起来一查看,天线齐刷刷的被剪断了,婆婆也不知道是心疼那电视还是心疼那电费。
秀琴越来越沉默,终日里绷着一张脸,不见一丝笑容,对比隔壁的巧珍,虽然大了那么两岁,但人家穿着得体,举止优雅,见了谁都是笑吟吟的,对婆婆也是一口一个“妈”,还是一名教师,月月拿着工资。
巧珍也有了一个儿子,和秀琴的差不多大,两个大的孩子和两个小的孩子都玩得比较要好,这天,是个星期天,郭老太太领着孙子来找巧珍的孩子玩,巧珍刚好也在,郭老太太就对巧珍说:“杨旭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福,娶了你这么好的老婆,像俺家志刚哪点儿比不上杨旭,咋就寻了秀琴这样的媳凤(叶县地方方言,意思是媳妇),不会挣一分钱不说,还啥也不会,俺家一家几口子人全靠志刚一个人养活,志刚就是命不好。”
当下巧珍就有点儿不愿意,杨旭个头不算太高,这两年又发了福,单眼皮,酒糟鼻,对比志刚则身材修长,浓眉大眼高鼻梁,郭大娘的意思这不是很明显吗,杨旭长得不好又没本事,志刚长得又好还有本事。
杨旭是她高中的同学,两个人在上学时就好上了,当初她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镇上当了一名小学教师,而杨旭则落了榜,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生意不好,只顾得上生活,他们是顶着家里的压力才结的婚,杨旭再没本事,那是他们俩的事,轮不上别人指点,况且巧珍并没奢望过多优越的生活,她一直觉得这样平淡着一辈子也是很不错的,就算是志刚再有本事,赚得金山银山,盆满钵满,她巧珍还未必看得上。
郭老太太对于巧珍甚至于到了崇拜的地步,处处拿着秀琴和她比,志刚和别人产生了矛盾,她也要评判一番:“她要是跟你样嘴恁厉害,早叫他诀(叶县地方方言:意思是骂)里!”
巧珍本来对这孤老太太还是十分敬重的,因之她这一生吃过苦,吃过苦的人总会让人觉得敬畏,可是听她这样的言论,心里十分不悦,我巧珍再怎么着,也没跟别人拌过嘴吵过架,更别说诀人了。秀琴要是骂街泼妇一个,你老太太也不见得敢成天找事吧。
可是郭老太太在杨老太太面前说的又是另一套言论:“俺寻(叶县地方方言:意思是娶)个媳妇就是使里,哪像恁家,连个稀汤都不会烧。”
郭老太太这样的崇仰着巧珍,连志刚也是一样的口气,处处把秀琴和巧珍做比,秀琴做好了饭,郭老太太却还没回来,她让志刚出去找他妈回来吃饭,志刚却怎么也懒得动,秀琴就堵气道:“不去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
志刚却说:“要是人家巧珍,不用说人家都去喊了。”娘儿俩老是巧珍巧珍的,秀琴心里挺不是滋味,狠狠的回了句:“有本事照巧珍那样儿再找个去!”
——4——
正是三伏天,磨砂玻璃也隔不断毒日头,照样毒蛇一样蜿蜿延延的爬进来,照在灶台上明晃晃的,明晃晃的日头影子里,煤气灶炉子上的火烧得正旺,灶炉上坐着炒锅,锅里的热油“滋辣辣”的响。
秀琴现在用上了煤气灶,已经不用煤球炉了。
秀琴着急慌忙右手把姜片葱丝蒜碎抓进炒锅里,锅里立即“滋滋辣辣”飘出一股葱香味,用锅铲胡乱的搅两下,又转身把淘好的绿豆芽倒进锅里,为维持身体的平衡,一只脚踏在灶台上。
正手忙脚乱着,却听到一阵响,一扭脸,却发现另一个灶上的汤锅溢了锅,汤末子扬扬洒洒滚了出来,一团团的汤的气泡泡滚出来淌漾在炉子上。
偏偏这时候左胳膊夹着的那孩子又哭了起来,厨房里闷热,衣服紧贴在身上,头发湿搭搭的腻在脸上,像是未干的墨。汗珠子一滴滴的往下掉,脸上披了一层雨帘子,热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这时候杨旭找不到巧珍,以为她来秀琴这儿了,刚进后院,却听见秀琴孩子在闹,秀琴又正忙着做饭,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孩子又不肯要他,“哇哇”哭得更厉害了,他抱着孩子站在后院里哄着,“不哭,不哭,哪,不哭,啊!”
郭老太太回来了,看到杨旭抱着孩子,而秀琴淌眼抹泪的,脸子马上拉了下来。黑青着脸从杨旭手里接过孩子,也不搭理他,杨旭搭讪着道:“我来找巧珍,刚好孩子在哭。”
见郭老太太黑着个脸也不说话,杨旭觉得窘得慌,定性了一会儿,讪讪的走了。
没两天,志刚回来了,他进屋放下东西,二话不说,抓着秀琴就打,秀琴不知就理,看到志刚上了性,就冲出去跑到路上,志刚三两步撵上她,一把揪住头发,秀琴打死坠子不回去,志刚就把她从路上一路拖回家,正是三伏天,穿得又单薄,秀琴后背“滋啦啦”糙着水泥地,只听见凄惨的嚎叫声,杨老太太慌忙走过来,边拉边喊:“别打了,别打了,有啥不会好好说?”
志刚手一甩,“谁打她了,谁打她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打她了?”杨老太太趔趄着差一点儿摔一跤。志刚把秀琴拖到屋里,“哐当”门一关,朝里锁上了,任着杨老太太怎么拍门也不应。
秀琴跌跌撞撞的跑上楼去了,一进了房,先是站在地上,两条手臂直挺挺地下垂着,单薄的衣服上和后背上都是水泥路上的浮土,沙砾,身上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和着土沙,沙愣愣的,站了那么一会,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脸一下子跌在床上,床上铺着竹篦席,重重的撞了一下,也并不觉得疼,她就这样躺着,也不吱声,也没改变过姿势,脸底下的席子渐渐的湿了,冰凉的,反而觉得舒服了些,这冰凉一直浸润到肩膀下。
天黑下来了,屋里也没有开灯,也没有开风扇,身上一阵子热,一股子一股子的直出汗,又一阵子冷,是脸底下流过的泪,晾凉了。
后半夜里后背上“滋辣辣”的疼,沙砾腐蚀着破了皮的皮肤“呲呲”做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听觉还是自己的感觉,一阵阵的发热,又一阵阵的冰凉。到底是热还是冷?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
她想起她娘的话,嫁人要门当户对,这家儿嫁不得,家里穷又没个靠山,女孩子就是这样子,家里越反对心里越认定,穷没边儿富没沿儿,现在哪还兴老一套的嫌贫爱富?一个人的出身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家庭不圆满也不是他的错。
也有媒人介绍家境不错的,那样的年纪的女孩子就是那样的看不起那些富裕的人家,总觉得还是穷人家的孩子靠得住,什么都是自己双手挣来的,而不是父母给的,怎样说都应该是气势的,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她那时是要强的,可是再怎么要强,却强不过命。
(未完待续)
作者往期作品,点击可读:
那一世青春年华(续)
那一世青春年华
长按